“咳咳!”


    趙禎見孫複一句話就噎得陳執中無言以對,不由得開口道:“孫直講,此話有些過分了!”


    孫複當即拱手,退到一側。


    趙禎看向下方繼續道:“看來眾卿對太學體都頗有微詞,那朕想問,若朕欲在今年省試便改革文體、以矯文弊,應如何改,又應注意哪些弊端?”


    此話一出,群臣低頭。


    殿內的多位臣子,有想著借此事攻擊石介的,有想著攻擊歐陽修和蘇良的,還有的想著再抨擊一下以前的新政官員。


    但若今年真改,卻未曾認真想過對策。


    當然。


    也有人想過,卻沒有想出來。


    趙禎環視下方,發現沒有刻意低著頭的,就剩下一直沒有呈遞奏疏的歐陽修與蘇良了。


    “蘇景明,你覺得呢?”趙禎直接點名。


    蘇良緩步走到大殿中央。


    “臣以為,太學體之盛皆因應試學風所致,從西昆體到太學體乃是兩個極端,不可歸罪於石守道與孫直講。”


    “其次,太學體之風確應改革,若改不如今年便改,畢竟科舉乃為國選士,馬虎不得,若選非良才,實乃朝廷的損失!”


    “至於如何改,臣以為,實乃主考官之責。其擔知貢舉之名,自應擬定具體細則,以便出省試之題,若無此能力,那便不宜知貢舉!”


    聽到此話,趙禎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容。


    心中暗歎:還是蘇良會講話!


    剛才,趙禎還覺得有些無措,不知應選何人知貢舉,更不知應何時改如何改。


    蘇良的一番話,立即讓他的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蘇良表達了兩層意思。


    其一,應改。


    其二,誰人想出如何改,誰人知貢舉。


    趙禎道:“朕也以為,若改今年省試便改,再等,將是朝廷的損失,眾卿可有異議?”


    頓時,殿下無人出列。


    趙禎微微一笑。


    “好,既然大家無異議,那又將如何改呢?”


    這一刻。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歐陽修、王拱辰、王堯臣和張方平的身上。


    知貢舉的人選。


    必然是這四人中的一個。


    王拱辰、王堯臣、張方平三人都微微皺眉。


    他們想到了廢棄太學體的原因,但卻沒有研究出具體改正之法。


    三人都以為這種事情要群策群議。


    沒想到,一下子成為競選知貢舉的條件。


    張方平想了想,還是走了出來。


    “臣以為,應立即摒棄太學體風,唿籲眾考生以平實風著策論,少諷諫,迴歸往昔古風……”


    趙禎聽後,微微皺眉。


    張方平之語過於淺泛。


    有些還是車軲轆話,明顯是當場現編,並不足以解決問題。


    而張方平之所以如此賣力表現自己。


    除了知貢舉對以後的仕途有莫大好處外,是他不想再任三司使了。


    但在官家麵前又不能明說。


    故而想著先任知貢舉,待辦好了差事,再朝著趙禎委婉提出轉職。


    王拱辰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借此事彈劾石介、孫複、歐陽修和蘇良,根本沒有思索如何改進,故而低下了頭。


    至於王堯臣。


    其向來謹慎,沒有完整的想法,自然不會開言。


    這時,歐陽修大步走了出來。


    “官家,‘太學體’隻是民間叫法,許多人並不知何為太學體,臣以為應具體講明此次科場文風改革的細則,方能扭轉文風!”


    說罷,歐陽修從懷裏拿出一份奏疏。


    “昨晚,臣特撰寫了《科舉改良八策》,請官家過目!”


    王拱辰見歐陽修突然拿出奏疏,不由得氣得直咬後槽牙。


    如今的朝堂。


    僅僅辯論已經不夠了,還需拿出文章來。


    當即,一個小黃門將奏疏呈遞到趙禎的麵前。


    趙禎不由得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最喜歡的便是官員給出答案讓他選擇,而非提出問題讓他解答。


    片刻後。


    趙禎笑著道:“此策甚好,諸位也看一看,歐陽學士,你也講一講。”


    隨即,奏疏傳到眾臣手中。


    歐陽修也開始講述起了《科舉改良八策》的具體內容。


    大概內容便是……


    “其一,不以晦澀險怪、邀譽矯激文風取士;其二,重策論而輕詩賦墨義;其三,以理實為要,探典經之旨趣為上成;其四,可言政諷諫,但忌妄肆胸臆;其五,忌辭理粗通、淫巧侈詞,不可破文論程式……”


    眾臣看罷《科舉改良八策》,大多都咬牙切齒,恨不是自己所寫。


    論朝堂政治、稅賦民生,軍事水利,朝堂之上大有人比歐陽修強。


    但涉及科舉,涉及文章,全朝官員都矮歐陽修一大頭。


    眾臣即使看後再寫,依然無法超越歐陽修。


    趙禎看到眾臣的表情,便知無人能反駁這篇《科舉改良八策》。


    他不由得笑著說道:“此次以歐陽學士知貢舉,朕放心了!”


    聽到此話,王拱辰迅速站了出來。


    “官家,此篇文章確實可矯文弊,一改太學體之風,但臣仍不建議歐陽永叔知貢舉!”


    “我朝向來以才取士,才不僅指文采,還有德才。歐陽永叔受甥舅案影響,私德畢竟有失,難為天下士子表率,以其知貢舉,舉子們必有異議。”


    “此外,臨近省試而大改文風,舉子們必定心生不滿,可能會聚眾鬧事,矛頭直指主考官,歐陽永叔年輕時多有豔詞,向考生解釋,恐難服眾!”


    王拱辰此話,直直朝著歐陽修的心窩裏捅。


    後者最說不起嘴的便是甥舅案和年輕時著寫豔詞。


    歐陽修氣得攥起拳頭,若不是官家在場,他恐怕就要動手了。


    趙禎有些遲疑,王拱辰的理由確實有幾分道理。


    這時,唐介突然站了出來。


    “官家,既已改科場文體,舉子們必然大鬧,臣以為,此屆知貢舉乃是來扛罵的。論扛罵的經驗與實力,依舊是歐陽永叔更宜擔當主考官!”


    噗嗤!


    此話一出,當即就將數名官員整笑了。


    趙禎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但細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王拱辰黑著臉,發現此話竟然無法反駁。


    這時,首相杜衍站出來,一臉認真地拱手道:“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吳育、何郯、龐籍、文彥博、丁度紛紛拱手道。


    而張方平、王堯臣一想到要扛罵,當即也不爭搶了。


    就在王拱辰還準備反駁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樞密使夏竦也站了出來。


    “臣附議!”


    王拱辰頓時不言語了。


    他與夏竦關係交好,在朝堂上簡直就是夏竦的刀和劍。


    蘇良則是微微皺眉,他對夏竦很了解。


    正所謂,人老奸馬老滑,他覺得夏竦一定是在憋著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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