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


    台諫官們與張堯佐分列兩側。


    王拱辰大步走來,直接行至大殿正前方。


    他拱手道:“官家,台諫合班論諫,怎能少了我這個台長。包諫院等人考慮到拙荊與張美人關係甚篤,便想讓我避嫌,隱瞞了此事。”


    “臣知曉後,便立即趕來麵君,臣亦認為張堯佐升遷過快,有倚仗外戚之利的嫌疑,懇請官家收迴升遷詔令,交由中書重新處置!”


    王拱辰語速很快。


    一口氣說完了他在路上便組織好的語言。


    在他知曉除他以外的所有在京台諫官都去合班論諫時,心中甚是慌張。


    隻剩他一人不去。


    那豈不是坐實了他與張堯佐、與後宮有勾結。


    故而,王拱辰一進門便立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以此讓官家明白——


    雖然其妻與張美人經常走動,關係甚好,但是他依舊是大公無私的。


    他已經想好了。


    待論諫後見到張堯佐,他便將所有的罪責推到包拯和蘇良身上。


    由於他沒有在台諫聯名章疏上簽字。


    張堯佐絕對會選擇相信他。


    如此一來,他的禦史中丞之位不會動搖,又不會得罪張堯佐。


    兩全其美,實乃好計策。


    蘇良強憋著笑意,望向一旁的張堯佐。


    “咳咳……”


    就在這時,王拱辰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咳嗽聲。


    他扭頭一看,發現張堯佐就站在不遠處,黑著臉,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王拱辰頓時尷尬了。


    他沒想到張堯佐就在殿上。


    這下子要將張堯佐徹底得罪了!


    趙禎臉色陰沉,問道:“王中丞,朕聽你的意思,此番合班論諫乃是瞞著你進行的,朕且問你,你是如何得知台諫官集體合班論諫的?”


    “臣乃是聽禦史台察院書寫人老洪所言。”


    “你可將此事告知過張副使?”趙禎又問道。


    “不要扭頭看向別人,立即告訴朕!”趙禎的語氣甚是嚴肅。


    “臣知曉此事後,便立即趕來垂拱殿了,並未告知過任何人。”王拱辰如實迴答道。


    此話一出,包拯、蘇良等人不由得都笑了。


    張堯佐要完了。


    趙禎再次看向張堯佐,厲聲道:“張堯佐,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張堯佐欲哭無淚,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道:“官家,臣……臣有罪,臣有罪!”


    張堯佐能得到這個消息,靠的自然是宮裏的內應。


    趙禎本來想保下張堯佐。


    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在宮內安插內應,並且大概率還是在垂拱殿值守的內侍。


    這在大宋朝,是絕對不允許的。


    台諫官們見張堯佐跪在地上,瞬間便明白事實的真相了。


    這個家夥如今又多了兩條罪名。


    欺君和在禁中安插內應。


    任意一條,都能扒掉他身上的這身官服。


    趙禎想了想,道:“此事朕自會命中書省重新調查,眾卿合班論諫有功,朕甚是欣慰,今日便到這裏吧!”


    當即,台諫官們便紛紛拱手,退了出去。


    官家已經給足了麵子。


    他們若再逼迫官家重懲張堯佐,那官家的臉便要丟完了。


    王拱辰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慶幸自己保下了禦史中丞之位。


    至於張堯佐,他篤定對方會被外放。


    一旦外放,他便對王拱辰沒有太多作用,得罪他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兩日後。


    中書省下達詔令。


    張堯佐倚仗外戚身份,禮儀有失,冒犯君上,特貶謫至荊湖南路,知郴州。


    而包拯等人的合班論諫故事也都很快傳到了民間,成為一樁大宋百姓茶餘飯後經常提起的美談。


    事後,蘇良聽說張美人在後宮鬧了起來。


    不過在趙禎驅逐了數名梳頭宮女和小黃門後,張美人便不敢再鬧了。


    很顯然。


    有內侍在為前朝的臣子們傳遞消息,張美人也是知曉的。


    趙禎雖然仁善。


    但這種事乃是犯了大忌諱,他自然不會輕饒,並立即命曹皇後嚴查起了宮內內侍的問題。


    整體而言,大宋朝堂正在慢慢變好。


    ……


    轉眼間,到了四月中。


    汴京城日日車水馬龍,很多勾欄瓦舍通宵達旦,一直熱鬧到清晨。


    若隻在汴京城待著,定會覺得已經迎來了大宋朝的盛世繁華。


    強漢盛唐,亦莫能比之。


    南薰門外的柳枝已被送別的官員文人幾乎薅禿。


    有官員意氣風發地入京為官。


    也有一些心情失落的官員被外放到窮山惡水之地,可能此生都再難歸來。


    因大宋的官職與差遣不同,官員的工作變動非常頻繁。


    趙禎執政二十餘年,截至目前,僅僅首相便換了十餘位。


    朝堂之上,依然熱鬧。


    杜衍做事務實,陳執中八麵玲瓏。


    吳育和賈昌朝經常爭論的麵紅耳赤。


    樞密副使丁度沉迷於研究學術……


    歐陽修經常以一敵多,有輸有贏。


    不過辯論的事情都不算大。


    台諫官們經曆過合班論諫後,接下來處理的都是一些小事情。


    錢明逸和李定因合班論諫被禦史中丞王拱辰所惡。


    不過二人卻也因此博得了一些敢於直諫的美名。


    二人並不在乎王拱辰的好惡。


    在台諫,沒有真正的上下級,任何人都能成為他人彈劾的對象。


    ……


    汴京城的朝堂氛圍如同四月的天氣,漸漸變得明媚而美好起來。


    蘇良也愈加閑適,且變得越來越會享受生活。


    除了台諫的日常工作,除了五日去一次的經筵課,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妻子唐宛眉身上。


    春光大好,自然不宜待在戾氣十足的禦史台內。


    蘇良帶著唐宛眉賞景、郊遊、看滑稽戲、觀蹴鞠,品嚐美食……


    但凡休沐之日,都過得尤為豐富多彩,心情甚是愉悅。


    就在這時。


    一首名為《望江南》的曖昧小詞傳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詞曰: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鶯嫌枝嫩不勝吟。留著待春深。


    十四五,閑抱琵琶尋。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據傳小詞作者是歐陽修。


    這首詞表麵上看並沒有什麽問題。


    但如果是歐陽修寫給自己的外甥女,借此表達愛慕之意。


    問題就大了!


    翰林學士歐陽修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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