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和小山爬上高處的石頭上,扯著嗓子,高聲吆喝起來。


    很快,山林裏就有了迴應,聽著像是福生的聲音。越來越多的迴應蔓延過來,腳步聲亂糟糟的,好似來了很多人。


    但謝見君已經看不清了。


    他向著朝自己飛奔過來的熟悉身影伸出手,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一覺,他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人在給他細細地擦洗身子,他握住那人的手,用力地攥緊,幾乎要將身體全部的力氣,都寄托在這雙細軟熟稔的手上。


    “我、我在、我在呢。”,雲胡被捏得骨頭生疼,也沒有掙脫開,一遍遍安撫著昏迷的謝見君。


    從他被抬下山,已經又過了一天一夜。


    他實在太累了,連董大夫清理他血淋淋的傷口時,都隻是見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要醒的跡象。


    趙衙役是在他下山當日離開的,一直等董大夫給他重新包紮好傷處,確認沒傷著要緊處才走,大夫說沒事,他此行這一趟迴去,也好跟縣令大人交代。


    柳哥兒和大虎爹相繼都拎著東西過來瞧過,見謝見君還沒醒,便沒進門,隻囑咐雲胡辛苦些,將他照顧好,家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兒盡管開口,地裏的麥子他們都照看著呢,過兩日收麥子時也不用擔心,謝禮出麵,同村裏幾戶人家說好了,大夥兒都會搭把手。


    一直到第三日下午,謝見君才幽幽轉醒。


    得知他醒了,家裏烏泱泱的熱鬧起來,成日裏沒斷人,連許褚都得了消息,特地拄著拐過來了一趟。


    問起他院試的打算,謝見君沒作猶豫,當即就說自己會盡快修養好,左右不過離著院試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他能趕得上。


    許褚原是要勸他再等一年也無妨,如今看他這般堅定,也隻好作罷,走時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別太逼迫自己。


    謝見君打定了主意要去,便是誰都攔不住,餘下的兩個月,他一麵繼續夜以繼日地溫書,一麵小心修養著受傷的腿。


    大虎和小山幾乎日日都會過來,偶時幫著雲胡喂喂雞鴨推推磨,偶時會扶著他在院子裏走走。


    去董大夫那兒換藥時,福生會掐著日子過來,若是不得空,就會有旁個村裏人來搭把手。


    一來二往的,雲胡反倒成了那個最無事的人,偏偏他又不肯閑著,便時常給謝見君按摩腿腳。


    八月初,


    臨近院試,縣令包了馬車,由鏢隊護送他們這些個童生去參加院試,雖是隻管接送,不包食宿,但比起考生們三三兩兩地自己張羅,已然是方便多了。


    謝見君隻須得到鎮子上同盧笙碰頭,等著車夫駕著馬車到趙家私塾來接上他倆便是。


    謝禮擔心他腿傷未痊愈,讓尕蛋趕著牛車,要將他送去鎮子上,省下他自己多走這一段路。


    一大早,


    雲胡和滿崽將他送到了門口。


    “阿兄,你要保重身子呐。”,因著走山受傷的事兒,一向最心大的滿崽都不免有些擔心,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隻聽著謝見君耳朵裏都生了繭子。


    “放心,最多不過半個月,我就能迴來了。”,他微微躬身,還是想從前一樣,抱了抱這小家夥。


    迴眸,瞧著雲胡就站在不遠處。


    他大步穿過院子,衝著小少年張開手。


    這一次,他終於名正言順地抱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等我迴來,雲胡。”


    。


    第53章


    此番跟著縣衙馬車去院試的人, 隻有謝見君和盧笙。宋然雖中了府試,但因著家中有要事,故而推遲了一年。然趙嶺的另一位學生, 半月前, 便早早地自行租了馬車, 趕往了考試的地方。


    他到趙家私塾門前時, 盧笙正從私塾往外搬趙嶺的行李。


    馬車旁, 立著一位身形高大, 膀圓肩寬的壯漢,瞧這打扮,想來就是縣老爺找來的鏢師。他們此行去院試,除去趕車的馬夫,每個馬車上都有一名鏢師跟著。


    那鏢師見盧笙出來, 立時便迎上前去,從他手中接過行李, 扛到了馬車上。


    “謝謝宋哥, 麻煩您了。”, 盧笙嘴甜, 當下就同人家稱兄道弟起來。


    “莫要客氣,我瞧著你這小身板也不像是幹過什麽重貨的,這點行李都能把你壓彎了腰。”,宋鏢師曬得黑紅的臉頰上綻開一抹笑, 瞧著有些憨。


    迴頭瞅見謝見君也是一身素色青衫,背著包袱,提著竹籃,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他二話不說就搶過他的包袱, 隻抬手的功夫,已然將包袱和竹籃送上了馬車。


    “謝宋哥..”,謝見君忙不迭道謝。


    “,你們這些書生就是酸氣,動不動就謝來謝去的,多大點事兒!”,宋鏢師大喇喇地拍拍謝見君的肩膀。力氣之大,當下就將人拍得身形一趔趄。


    “嘖,太弱了。”,他緊抿著嘴,搖搖頭。


    謝見君知他沒有惡意,自是爽快性子使然,也沒同他計較,寒暄了兩句後,便扶著趙嶺上了馬車。


    簾子一放下,馬車晃晃悠悠地走了起來。


    他們得去城門口同其他兩輛馬車匯合,而後一道兒出發。


    路上,趙嶺問起他這段時日溫習得如何,對院試可有把握。


    謝見君一一作答,隻隱去了自己走山時摔傷腿的事兒,現下他已然無恙,隻偶爾陰天下雨時,傷處會隱隱酸脹。


    走出半日,車隊在路邊停下來修整。


    謝見君和盧笙從林子裏解手迴來,便瞧著另兩輛馬車都緊閉著簾子,偶爾有下來歇息的考生,見著他倆也是迅速低著頭匆匆而過,盧笙想打聲招唿,都沒人搭理。


    “要我說至於嘛,這麽防著別人,幹脆就自己租馬車,還用得著縣老爺包車相送?”,盧笙憋了氣,說話有些不客氣。


    謝見君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了兩句,眸光落在緊閉簾子的馬車上,淡淡地瞧了一眼。


    “謝兄,我來時曾聽學堂裏的師哥說過,這一到院試時,他們都緊張著呢,這些書生要麽就是避人不見,要麽...”,盧笙驟然壓低聲音,湊到謝見君身邊,耳語道,“我師哥說,別看這些書生現下都人模人樣的,有些人皮下麵的,可能並非是人。”


    謝見君啞然,他曉得盧笙話中的意思,往年科舉的人那麽多,能拿到秀才名額的考生卻是屈指可數,自然會有人在裏麵偷摸搞些小動作,舞弊徇私害的都是自個兒,但也有把害人的主意打到旁的考生身上的。


    雖說這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人亦是不可沒,此行過來,他們是得要多加小心。


    馬車顛顛兒走了大半日,鏢師將他們送到貢院附近的客棧後就離開了。


    謝見君和盧笙各要了一間下等房,院試是兩天一晚,隻須得在這兒待上個三五日就能迴去,住宿上花不了多少錢。


    放下行李後,二人結伴去趙嶺房間裏,聽他講解這院試的要點以及要注意的地方。


    片刻迴來後,謝見君推門刹那,便覺得有那裏不對勁,這屋門好似是被人打開過他腳步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將門推開,沒立時就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稍稍打量了屋中一圈,才提步進門,把門閂拉緊。


    因著有盧笙提前知會過那些個醃事兒,他對這些異常格外得敏感,當下就拽開櫃子門,想著將自己帶來的包袱和竹籃一一打開檢查一番。


    卻不料,剛把隨身的包袱拿出來,他便發現這包袱被人打開過。原是裏麵的衣物都是雲胡給收拾的,他係的繩結同旁人不同,雖不仔細瞧,也不會留意到,但出自雲胡之手,謝見君拿著仔細著呢,遂一眼就能察覺。


    他把包袱裏的東西都翻找出來,細細地查看了全部,連裏衣的內兜都沒放過,果真讓他瞧出了點東西。


    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他的房間,將寫滿字的小抄偷摸地塞進了他的包袱裏,藏的還是裏衣內兜如此隱蔽的地方,若他不曾留心,恐怕明日就要穿著這件裏衣去貢院了,到時被搜子搜查出來,可真是百口莫辯。


    他正想著要如何銷毀這東西,冷不丁屋門被叩響,“謝兄,咱們去吃點東西吧。”,盧笙正站在門外。


    他拉開門閂,將盧笙拽進了屋子,當即就將手裏的小抄拿給他看。


    “這..謝兄,你這是從包袱裏翻出來的?”,盧笙不可置信,他還以為有考生加害旁人一事兒,是師哥嚇唬他呢。


    謝見君擔心隔牆有耳,便捂住他的嘴,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迴去有沒有注意到屋門被打開過?”


    “謝兄,您當真是抬舉我了,我哪能發現這個?我方才一把就將門推開了。”,盧笙還沒迴過神來,訥訥地接了句話茬。


    “先別聲張…你這就迴去,將自己帶來的隨身衣物,全部都仔仔細細地都查探一遍,尤其是明日要帶入考場的東西。”,謝見君低聲叮囑他道。他倒是不懷疑盧笙,他們來時這段路,行李都擱在自己腳底下,二人一直又是同進同出,盧笙要對他下手 也沒有機會,想來怕是與他們同行而來的那倆輛馬車上的學生。


    盧笙聽了他的話,登時就腳步虛浮地返迴自己屋中,約摸著一刻鍾的功夫,又匆匆進門,掌心一攤開,赫然也是一份小抄。


    “我也是在裏衣裏麵發現的…”,他麵色凝重,已不似先前那般輕鬆。


    看來他們真的是被人給盯上了…謝見君心裏暗道了一聲。隻可惜不知道是誰,他們三輛馬車,也隻有剛剛在櫃台前麵辦理入住的時候,草草見過一麵,連姓甚名誰他都不清楚,自然也沒法去追究。


    恐也是這般緣故,那人才能這般放肆大膽地衝他們下手。


    “這人實屬惡毒,若是明日被搜查到小抄,定是會當做舞弊嚴懲,這不是要斷人家的科舉路嗎!”,頭迴遇到這樣的事兒,盧笙忿忿不平,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謝見君沒搭腔,這種事兒他後世也見得多了,有競爭的地方,就會有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再平常不過了。


    “謝兄,咱們現在該怎麽辦?”,盧笙一時沒了主意,求助的眸光落在了比他年長上幾歲的謝見君身上。


    “什麽也不幹,去吃飯,咱們吃完飯,就將這事兒先行稟告給先生,另外,這客棧小二之後再送來的吃食和熱水,就不要入口了。”。有了小抄一事兒,謝見君驀然謹慎起來,左不過明日就要院試,今個兒湊活湊活,也能過去。


    他這謝兄都說什麽都不幹,盧笙便跟著寬下心來,無他,他實在覺得謝見君可靠得很,又不藏私,否則也不會把小抄的事情告知他了。


    二人去街上吃了碗麵,迴來就直奔趙嶺房間。


    這會兒各家的先生都會把學生叫到自己房裏叮囑一二,他們倆此行並沒有引起旁人特別關注。


    盧笙這個話癆子,不等趙嶺開口相問,便將他和謝見君找到的小抄遞上前去,還將謝見君如何提醒他,自己又是如何發現小抄的事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都說給了趙嶺,還自行潤色,講得驚心動魄。


    “少在這說書,挑重點!”,趙嶺蹙著眉頭,一臉嫌棄模樣,盧笙自開蒙便跟在他身上,他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學生,凡事入了他的耳朵,再說出口時,那必定得“添油加醋”。


    盧笙得了訓斥,難為情地撓撓頭,“謝兄不許我聲張,怕打草驚蛇。”。


    趙嶺一怔,掃了一眼自方才,便安靜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謝見君,“許褚說你心細,我先前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多虧了你。”


    “先生謬讚,我也是聽了盧兄的提醒。”,謝見君從容地將功勞都推給了盧笙。


    “罷了,你做得對,此事你們自行留個心眼,莫要說出去惹人注意。”,趙嶺捋了把花白的胡須,緩緩說道。這麽多年了,還有考生會動這歪心思,他禁不住唏噓一聲,當年,同他一起考秀才的同窗,便是中了招,自此被剝奪了考試資格,轉而人就投了江。


    他叮囑好謝見君和盧笙,又托人給另一位考生都帶了話,才叫他們迴去好生歇著,準備第二日的院試。


    轉日,


    謝見君起早,不放心將要帶著貢院的東西,又拿出來翻看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夾帶後,才放心拎著竹籃出門。


    同盧笙碰頭後才知,一道兒從四方鎮過來的考生裏,有兩人吃壞了肚子,跑了一整夜的茅廁,天亮時才歇下,今個兒還不知道能不能去院試。他們倆若是去不了院試,那同行來互結的三人也未必能入得了考場。


    盧笙想起謝見君曾叮囑他不要吃小二送的吃食和熱水,心裏一陣嗟歎。


    趙嶺租了馬車,將三人一並送到貢院門口,不許他們下馬車,也不許他們同旁人接觸,隻待唱保時,才陪同他們去前廳同另兩個互結的考生匯合。


    謝見君幾人領了各自的牌號後,便都在前廳站定,等著搜子過來搜身,檢查攜帶的竹籃。


    “我沒有作弊!求學政大人明鑒!學生是冤枉的!”,隊伍前麵乍然響起亂糟糟的叫喊聲。


    大夥兒的眸光齊齊被吸引了過去。


    “謝兄,好像是咱們四方鎮的學生!”,看清人後,盧笙臉色巨變,連聲音都浸著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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