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讓雲胡帶著滿崽去一旁找個寬鬆地兒等著,自己等了一刻鍾才排到鋪子前,琳琅滿目的花朝米糕擺滿了糕點鋪子的櫃台上。


    說是花朝米糕,他瞧著倒像是後世的鮮花酥餅,圓溜溜的巴掌大小,外層裹著米黃的酥皮。


    “這位公子,這可都是我們早起趁著朝露采來的新鮮花瓣,用的都是上乘的白麵烤的酥皮,你瞧著,酥脆著呢。”


    小二一臉喜氣洋洋地同謝見君介紹著,花朝米糕的甜香味直竄鼻息。


    “麻煩給我裝五個吧”謝見君從小荷包裏數出來幾個銅板遞給小二,接過了他油紙包好的米糕。


    滿崽等得著急,圍著雲胡滴溜溜地蹦著打轉,“雲胡,阿兄好慢,怎麽還不迴來。”


    “就、就快了。”雲胡也盼著謝見君快些迴來,他扶著牆,踮著腳尖往糕點鋪子門口的人群中張望,眼見著謝見君擠出人堆,衝他揚了揚手裏的油紙包,“迴、迴來了、”他興奮地高聲道,連神色都變得鮮活起來。


    “久等了,人稍稍多了些…”謝見君小跑著走近,“快些嚐嚐,剛出爐的米糕,還熱乎著呢。”說著,他解開麻繩,從裏拿出兩塊米糕,給雲胡和滿崽一人分了一塊,自己也拿了一塊。


    塞滿了花瓣餡兒的花朝米餅層層起酥,咬起來“哢嚓哢嚓”的,濃鬱的花香滲入了酥脆的酥皮中,一口下去,滿口都是春日裏的味道。


    花朝米糕剛下肚兒,小滿崽便惦記上小糖人,阿兄說了,今日出門,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


    他抬袖抹掉嘴上沾染的酥皮,油滋滋的小手扯上謝見君的衣袖,“阿兄,我想要那個。”


    謝見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支在路上賣糖人的小攤兒,此時鋪子前也裏裏外外擠滿了半大孩子,他眼前一黑,得,又得去擠了。


    不過好歹出門一趟,也總得讓小崽子玩得高興才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阿兄帶你去買。”,因著人多,他便沒讓雲胡跟著一道兒過去擠,隻牽著滿崽的小手,倆人往小攤兒上去。


    今個兒花朝節,村裏的孩子們一年到頭眼巴巴地就盼著這一日,故而這做爹娘的,也舍得去買些沒幾個錢的小玩意兒哄哄孩子。


    這糖人攤子密密匝匝圍了好些個小鬼頭,小滿崽身形同泥鰍似的,一側身就紮進了人堆裏,這可難為了謝見君,站在一堆齊腰高的孩子裏麵尤其紮眼。


    捏糖人的漢子用小木片挖起一勺焦黃的麥芽糖稀,停在半空中稍稍抖了抖,那糖稀如金絲一般傾瀉而下,甜津津的香氣勾的孩子們都默默咽了下口水,眸光黏在那小糖人上,挪不開眼睛。


    隻見那漢子上手先拉出一條金黃的細絲,順勢又捏出來兩隻耳朵,接著是身子,四肢,末了身後還綴了個渾圓的小尾巴。


    “阿兄,你看,是小兔子!”滿崽指著漢子手裏剛捏成型的小糖人,興致勃勃地指給站在他身後的謝見君。


    “捏得可真像。”謝見君禁不住開口稱讚道。


    眼瞅著要排到他們倆,滿崽手舉得高高的,“我也想買小兔子糖人!”。


    賣糖人的漢子聞聲,一時沒有動作,似是詢問的眼神落在了滿崽身後的謝見君身上。


    謝見君忙點點頭,“大哥,是要兩個小兔子,麻煩您了。”


    “行,這就好。”漢子應聲,這才從盆中又挖出一勺糖稀,手裏稍稍擺動了幾下,兩個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串在了木簽上,遞給了跟前的滿崽。


    “謝謝哥哥..”得了期盼的小兔子糖人,滿崽軟乎乎地先道了聲謝,才從漢子手裏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轉頭撲向謝見君,手裏的糖人護在懷裏,生怕被旁個孩子碰壞了,就連走路都穩穩當當。


    尋著雲胡,他將小心護了一路的小兔子塞到他手裏,他知道的,阿兄買了兩個糖人,定然有一個是給雲胡的,阿兄一貫如此,從不會忘了雲胡。


    原隻是等他二人迴來,不成想等來了自己的小糖人,雲胡眸底微微發亮,握著小兔子愛不釋手,像極了得了心愛之物的孩童。


    “還說自己不是個孩子…”謝見君低喃了一聲,想起之前給雲胡買糖葫蘆,這小少年怕花錢,連連同他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隻有小孩子才喜歡這些零嘴。現下看他這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樣,又同一旁五歲的滿崽有何異?


    他垂眸猶自無奈地笑了笑,抱臂斜靠在簷下石柱上,瞧著他倆手裏的小糖人吃得差不離,才招唿著再去買點別的吃食。


    糖葫蘆炒栗子烤地瓜…凡是從雲鬆那裏聽來的零嘴,雲胡今個兒都吃了個遍,撐得肚子硬邦邦的,一嗝氣都是甜滋味。


    街巷拐角處一位婆子正坐在路上兜著竹籃子賣小雛鴨,嫩生生的小雛鴨們腦袋挨著腦袋,“嘎嘎嘎”地擠在一起,別提有多可愛了。


    雲胡蹲在婆子攤前,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雛鴨,眼中毫不掩飾喜愛之情。


    “若是稀罕,就買上幾隻,迴去搭了個窩養著。”謝見君出聲問道,溫潤的眸光中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不、不用、不用買、”,雲胡慌忙站起身來,連連擺手拒絕。他要攢錢給謝見君買牛,不能惦記鴨子了。話雖這般說,臨走時,他還偷摸地迴眸望了一眼竹籃子的憨態可掬的小雛鴨。


    謝見君瞧他這幅偏偏喜歡得緊,卻又拚命克製著的模樣,心裏泛起一絲心疼,想來這小少年怕是有心疼錢,才說不要的,他用力地抿了抿嘴,什麽話也沒說。


    其實昨日下學迴來時,他便已經從陳嬸子那兒要了幾隻小雛鴨,隻待過些時候,就可以拎迴家了。但他打算暫時先不告訴雲胡,隻等著將小雛鴨帶迴家,再給他個驚喜。


    一想到雲胡閃爍著炯炯亮光的眼眸,他這心情沒來由的雀躍。


    


    天色漸晚,青石街上掛滿了赤紅燈籠,整條街燭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人們手上都拎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吃得飽飽的三人從茶攤上要了壺熱茶,暖暖身子歇歇腳。


    “瞧一瞧,看一看,猜燈謎送花燈了!”路邊買花燈的小販扯著嗓子吆喝起來。


    “阿兄,送花燈送花燈!”,不等喘口氣的功夫,瘋玩了一天的滿崽扯起謝見君就往花燈攤子上走,慢下一步的雲胡招來小二,結清了茶水錢。


    攤主見謝見君一身青衫長袍,想來定是個讀書人,待他走近,便笑著招唿道,“公子,今個兒我這猜燈謎送花燈,要不要來試試身手?你若答對了,我就送你一盞荷花燈。”


    “我阿兄聰明著呢,自是能答對的,雲胡,你說是嗎?”滿崽立時就信誓旦旦地接了話茬去,還試圖拉上雲胡一起。


    謝見君咋舌,他哪有這猜燈謎的本事,剛要開口婉拒,雲胡已然重重點頭,“肯、肯定能答對!”,他自覺自己已經被兩小隻的盲目信任架在了火上,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那我來試一試吧。”說著,他從麵前裝著燈謎的竹籃裏隨手摸出一張紙,展開來看,紙上躍然寫著:“知同歲載四時連,十二月長三百天。月影橫斜聲逸友,奔之行走往途間”。


    餘光中,他瞥見雲胡正墊著腳抻長了脖子往這兒看,他故意手腕壓低,恰好是小少年能瞧見的位置,


    “猜到是什麽了嗎?”。


    “我、我不識幾個字、看、看不懂這燈謎。”,雲胡蹙著眉頭,一臉的窘迫。他剛剛不過就是好奇罷了,他還從來沒猜過燈謎呢。


    謝見君輕笑出聲,略一斟酌後,他湊到雲胡跟前,小聲同他耳語了一句。


    “當真、當真是這個?”,雲胡茫茫然問道,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笨拙,連燈謎都看不懂,還質疑謝見君猜得不對,簡直是蠢到家了。


    謝見君沒生氣,問攤主要來一張紙,“來,我帶著你寫。”,他握住雲胡的手,執筆蘸磨後,帶著他在紙上寫下了“年年有餘”四個字,轉而就將寫好燈謎的紙抵還給攤主。


    乍然撞進溫熱的懷裏,雲胡身子緊繃成一條線,羽睫低垂,羞得頭都不敢抬。


    隻見那攤主打眼一瞧他們倆寫下的答案,就笑眯眯地遞過來一盞荷花燈,“老夫祝你們夫婦二人,白首成約,百年琴瑟。”


    饒是再不識字,雲胡也聽明白了這祝詞,立時臉頰上“蹭”地湧上來兩抹酡紅,“不、我們不、”,磕磕絆絆,一句完整話還沒說出來,被謝見君打斷,


    “謝掌櫃吉言,也祝您生意興隆。”謝見君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含羞帶怯的雲胡,接過那一盞荷花燈,塞到他手中,迴身衝著攤主拱手行了個謝禮。


    正要走,身後傳來滿崽語氣涼涼的聲音,“阿兄,我的花燈呢...”


    謝見君啞然,難怪他覺得好似是少了點什麽,忙將被他拋之腦後的滿崽拉到跟前來,指著攤子上的花燈,大手一揮,“喜歡哪個就拿哪個,阿兄都沒給你!”


    滿崽撇撇嘴,心滿意足地挑了個老虎燈,灼灼燭光穿透燈衣撒下一片金黃,襯著大老虎愈發威武。


    謝見君爽利地付了錢,三人亦步亦趨往放花燈的河邊走去。


    雲胡提著一盞荷花燈,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後麵,被謝見君握過的手燒起一片燎原,蔓延至渾身,連唿吸都變得滾燙起來。


    他不知自己這一整日是怎麽了,隻覺得有謝見君在身邊,好似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用去做,這般暢然,竟是他未曾有過的滋味,貪戀卻又懼怕。


    然則走在前的謝見君這會兒已是心亂如麻,自小被教育要“端方持重”“溫良恭儉”,頭次失了方寸亂了心神,而他卻是心甘情願。


    滿崽被他二人夾在中間,一會兒牽牽謝見君的手,一會兒又扯扯雲胡的衣袖,隻覺得今日這倆人奇怪得很,可他偏偏也說不上哪裏奇怪。


    三人各懷心事,走到河邊時,河岸已然圍了好些人,一盞盞花燈,猶如點點繁星墜入河間。


    橋下河水潺潺,承載著希冀與期望,緩緩而去。


    雲胡將荷花燈輕放進河水中,雙手合十,緊閉著雙眸,虔誠地念叨了幾句。


    謝見君不用問便知,小少年所許的願望無非就這幾個,願滿崽平安,願他凡事如意,唯獨不會替自己求一個願望。


    隻是這次他猜錯了,雲胡第一次自私地為自己求了一個願望,謝見君是照進他黑暗人生的一束光,他想一輩子都留在他身邊,無論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放完花燈,迴村路上,瘋玩了一天的滿崽終於消停下來,伏在謝見君背上打起了酣睡。


    “這小崽子可是重了,背起來都沒有從前輕快了。”謝見君背著滿崽往家裏走,說話聲有些喘。


    “我、我來背他吧、這些日子、滿崽吃、吃得多、肯定長的快、”,雲胡上手要去把滿崽接過來。


    “無妨、我不累,你也多吃些,這幾日跟著我前前後後忙活,也辛苦了,年節好不容易養胖了些,如今瞧著又消瘦了。”,謝見君莞爾打趣道,雙手背在伸手往上顛了顛滿崽,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雲胡低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好半天,才小聲囁嚅道,“好、我、我以後多吃點。”


    迴去的路漆黑而靜謐,花燈下的燭光將三人的身影拉得細長,昏黃的光影裏滿是明晃晃的暖意。


    第40章


    早春多雨。


    謝見君下學迴來時, 飄起了零星的小雨滴,淅淅瀝瀝的,砸落在泥地的小水窪裏, 濺起一朵朵水花。


    好在早上走時, 雲胡讓他帶了把傘, 現下不至於將書冊淋濕, 他擎著雨傘, 步履匆匆地同許褚家出來, 沒著急迴家,而是拐了個彎,摸去了陳嬸子那兒。


    昨日他提著鐮刀下地鋤草時,碰著陳嬸子家的二小子大樹,大樹說他娘前些時日孵出的鴨苗如今出欄了, 叫他早些去家裏挑。


    來時,陳嬸子正在忙著給院子搭雨蓬。


    “嬸子, 我過來挑小雛鴨。”謝見君輕扣了扣門扉, 揚聲道。


    “哎, 來了來了~”聽著動靜, 陳嬸子乍一抬眸往院門口瞧,見著是謝見君,連忙應聲將他迎進門來。


    “今個兒下雨,我把它們都擱在柴房裏了, 你聽聽,這會兒還叫得歡生著呢,吵得大樹他爹睡午覺還鬧挺...”, 陳嬸子引著謝見君往柴房裏去。


    一推開柴房門,果不然聽著嘰嘰嘎嘎的動靜, 湊近一看,幹鬆的細絨草窩裏,幾隻小雛鴨挺著小胸脯,拍打著翅膀,走起路來一搖一擺,憨頭憨腦的,瞧著就喜人。


    “孵出來有半拉月了,就數這茬仔鴨長得結實,吃的也多。”陳嬸子一提起自己的喂養的鴨子,話就多了起來,拉著謝見君好一通閑嘮,得意的笑意浮上眉梢。


    “那都是嬸子您舍得花心思,又喂養得仔細,這小雛鴨才長得這般精神。”謝見君不緊不慢地讚許道,蹲下身捋了捋小雛鴨背後的絨毛,軟軟和和的,雲胡定然喜歡。


    “瞧瞧,到底還是你們這些讀書人會說話。”陳嬸子笑得合不攏嘴,指著其中幾隻個頭稍大些,身形也更健壯的仔鴨,同謝見君囑咐起來,“這幾隻模樣都還不錯,你且放心帶迴去,同雲胡說,趕上有啥不會的不懂的,甭個害怕,隻管過來問我就是。”


    “行,麻煩嬸子了。”謝見君應得爽快。雲胡平日裏常呆在家裏不怎出門,有這幾隻活潑的小雛鴨,也能給他解解閑悶。


    天陰沉得厲害,隱隱有下大雨的趨勢,從陳嬸子家出來,謝見君一刻也沒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往家裏趕。


    臨著走近,瞧著雲胡站在院門口,往他平日裏迴來的方向張望,他沒打傘,這會兒肩膀處都沾染了潮濕。


    他快走幾步,將手裏的傘歪倒雲胡身側,擋住了飄下來的雨滴,“出門怎麽不帶傘,這要淋濕了,一準又得生病。”,語氣裏帶上了嗔怪,細聽還有點點不易察覺的焦急。


    “我、我剛出來、你、你一直沒迴、”雲胡小聲替自己辯駁道,他在家等了許久,都沒聽著院門拉動的聲音,就連下雨沒得出門玩的滿崽都跟著念叨他家阿兄怎麽還不迴,這才想著出來瞧瞧,別是謝見君被什麽事兒絆住腳了。


    “我沒事,隻是今日去了個地方。”謝見君聲音緩和下來,一手擎著傘,一手推開院門,掩著雲胡往屋裏走。


    雲胡隱約聽著謝見君身後的背簍裏有清脆的“嘎嘎”叫聲,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連步伐都慢了下來。


    謝見君索性沒進門,站在屋簷下,卸下來背了一路的竹簍子,揭開蓋著的細絨草,漏出六隻巴掌大小的小雛鴨。


    小雛鴨脖子一圈灰白絨毛,眼眸又圓又亮,扁平的小嘴一張一合,嘎嘎嘎叫的靈動。謝見君將它們從竹簍子裏一隻一隻倒出來。


    粗短的小腳丫支撐著它肥嘟嘟的身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個毛茸茸的小絨球,咕嚕咕嚕地地上撲過來滾過去,雲胡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敢上手輕撫了撫它們身上柔軟的絨毛。


    “我今個兒去陳嬸子那兒買迴來的,一會兒等雨停了,就在院子裏用籬笆圍出一地來,養著這群小雛鴨們。”謝見君大致比量了一下位置,同雲胡細細商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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