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風負雪,一意孤行。”——路鳴


    二零零七年三月,被父母安排留級的路鳴退學了。


    準確地說,他是離家出走。路鳴借口去學校報名,拿著學費跑了。


    和一般的、鬧脾氣一樣的離家出走不同的是,路鳴他走得很遠。他在火車站用買了一張開往上海的火車票,花了一天半的時間來到了上海。


    迎接他的,是細雨綿綿不絕。雨點打在身上,濕且涼。


    路鳴下火車第一件事情是找了個報亭給家裏打電話:“我到上海了。”


    迴應他的是電話那頭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聽見父親一邊安撫母親的情緒一邊分出精神來罵他:“不孝子!”


    路鳴沒出聲,隻默默聽著父親母親在那頭叫罵哭喊。他右手握著電話聽筒,左手卻握成拳伸到嘴巴邊上狠狠地咬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脆弱的聲音。


    最後,等到母親哭得沒力氣了,他才將電話掛掉。付掉電話費後,路鳴脫力地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低頭埋在膝蓋上哭了出來。


    他又一次讓父母失望了。


    路鳴這一哭哭了很久,等到他擦幹眼淚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抹平,然後照著上麵的數字打了電話過去。


    他的第二通電話打得要比第一通電話冷靜許多:“我是ming,我到上海了,現在在火車站。”


    電話那邊的男人對路鳴已經身處上海這件事情很興奮:“好,我馬上過來接你。”


    他在火車站門口找了家快餐店吃了晚飯。其實應該算是午飯,他上車前買的泡麵在今天早上吃完了,他想著應該快到目的地了就沒有在車上買午飯,貴。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對食物的需求量特別大。路鳴餓了快一天,現在好不容易能吃上東西,他一口氣吃了兩個人的分量。


    等到tc戰隊的經理何旭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在狼吞虎咽的吃東西。


    “慢點吃,不急著走。”何旭坐下來等他吃完:“怎麽出來的。”


    路鳴艱難地將嘴巴裏的食物咽下去才開口說話:“昨天學校報道,我趁這機會跑出來的。”


    何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住宿的地方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包吃包住就行。”


    “隻要能打遊戲?”


    “隻要能打遊戲。”


    “行。”何旭拍了拍路鳴的肩:“戰隊就需要你這種癡人。”


    在十年後看來,路鳴現在呆的這家戰隊實在是簡陋。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客廳裏安置了一張很大很大的桌子,上麵擺了兩排電腦和主機,剩下十張凳子,就是客廳部的擺設了。


    兩個人住的主臥被改造成四個人住的宿舍,放了兩張和學校宿舍裏沒什麽兩樣上下床就再沒有別的家具,因為沒地方。


    剩下一個臥室被也放了兩張上下床,空間比主臥要小很多,兩個一起轉身都有點困難。再有一張上下床放在靠近門口的棋牌室,不到七平米的地方也住兩個人。


    路鳴就睡在棋牌室。同住的,是一個叫魏矚的男生。


    魏矚和他同齡,都是退學出來打職業,但和他不同的是,魏矚有家人的支持,而他沒有。


    “你打什麽位置?”魏矚比路鳴先來一天,少年很適應新環境,這會已經十分自來熟地和新夥伴介紹起自己:“我叫魏矚,id是looking,打射手。”


    “替補的。”他補充道。


    “路鳴,ming,輔助。”


    想了想,他說:“替補的。”


    魏矚聞言激動地鼓了鼓掌:“太好了,咱們倆一塊走下路。”


    “嗯。”路鳴一天沒睡覺,累得慌,他現在很想洗個熱水澡然後睡上一個好覺,故而沒什麽多搭理魏矚的意思。


    魏矚很快發現了自己這位新同伴欠佳的精神狀態,當即帶他到了洗手間,幫他打開熱水:“聽何經理說你家離這裏很遠,坐這麽久的火車一定累了吧。”


    路鳴洗澡洗到一半,洗手間有人敲門,是魏矚:“我看你好像沒帶行李過來,先穿我的衣服吧。”


    “放心,內褲是新的,我沒穿過。”他說。


    路鳴結果魏矚遞過來的衣物,輕聲道了謝。


    “不客氣!你是我的輔助嘛。”魏矚擺擺手表示不用介意。


    第二天路鳴出門買了幾件換洗衣物和必備的生活用品,之後他就這麽在tc住了下來。包吃包住,每天的日常就是打遊戲,練配合,基本上是路鳴夢想過的日子。


    隻有一點不盡如人意。


    他是個替補。


    第一屆英雄聯盟球總決賽中國賽區的比賽在路鳴來到上海一個月後正式開賽,tc戰隊是十支參賽隊伍中的一支。直到tc戰隊止步中國賽區四強,路鳴都沒有出場過一次。


    路鳴知道,是他的實力還不夠打首發。路鳴是職業圈最常見的那種人:天賦超常,手速超常,年紀超小,超級努力。


    路鳴的水平放在任何一個別的地方都是高手,但是,放在職業圈就不行。等到了戰隊接觸到別的職業選手他才發現人外有人,比他會玩遊戲的人多得是。


    雖然大家在召喚師峽穀的段位都是王者,但也有rank分多少的區別。他不夠厲害,rank分活該比人低。


    路鳴並不滿足於此。他退學打職業,不是為了替補別人的。


    他要做首發。


    實力不夠,那就努力來湊。別人也努力怎麽辦?那他就要比別人更加努力。


    他一天隻睡四個小時,白天打遊戲,晚上也打遊戲,有時排位,有時開自定義練英雄。


    這樣高強度的訓練狀態長時間堅持下去無疑對身體是種摧殘。路鳴哪怕年輕也不夠這麽耗,他也不管,每晚累了就靠抽煙提神,然後決戰到天明。


    路鳴隻有一個人,但他卻並不孤獨,通往更強的路途總是寂靜的。他一直這麽想,直到有一天,魏矚來了。


    魏矚晚上喝多了水,半夜被尿意憋醒起來上廁所,剛打開門就被聽到了劈裏啪啦的鍵盤聲:“靠。”


    路鳴戴著耳機一點也沒有聽到魏矚的驚唿,依然聚精會神地打遊戲,魏矚走到他身後都沒有發覺。魏矚拍了拍少年的肩:“喂。”


    路鳴分神抬了個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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