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李寰羽便開始與人間漸行漸遠。


    她被帶離了研究所,再沒有人見過她。


    “0381,出來。”


    伴隨著鐵窗處傳來的接二連三的金屬敲擊聲,呆坐在房間一角鏽跡斑斑的鐵床上的瘦削身影下意識抖了一下,唿出一口白色的霧氣,烏黑的鴉發垂散在胸前,從那身和體型完全不匹配的藍白條紋院服空隙中可以看到由於長時間未接觸陽光而變得異常蒼白的皮膚。


    “0381!不想再住鐵桶就在十秒內滾出來。”


    床邊的小人此刻終於有了反應,隻見她緩緩起身,將手掌貼在麵前滿是抓痕與黴斑的白牆上,一步步地朝門口挪去。


    迎麵而來的強光讓她下意識的伸出手遮蔽雙眼,但這一行為很顯然引起了麵前人的不滿,滿是繭子的手掌一把扣住纖細的手腕,而另一隻手中的手電筒依舊照在她的眼睛上。


    “不長記性,要不是上麵有規定,你早該去見見後山那群人了。”


    那人收起手電,有些嫌棄地撈起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她往出口帶去。


    “放開我,我會走。”


    兩人站在明亮的出口前,李寰羽盡力想將自己的手臂從監管者的手中抽出,但後者反而越握越緊,上麵逐漸顯出一圈紅印。


    “不想去實驗室就別裝得那麽強硬,我可不希望那群人再半夜讓我送你去醫院。”


    李寰羽掙紮地動作停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再次迴到了往日的冷漠。


    “與你無關。”


    她掙開那人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出那滿是潮濕與黑暗的地獄。


    兩年了。自己被帶到這裏已經兩年了。被當作實驗體進行藥物實驗也已經兩年了。


    期間她嚐試過無數次逃離,但每次的結果無一不是被抓迴來,關進那暗無天日的牢房,繼續進行著遙遙無期的實驗。


    藥物實驗的副作用很多,李寰羽的身體早已是傷痕累累,疼痛與孤獨宛如穿堂的風,刹那間擠進她的軀體,並在瞬間達到頂峰。


    也許自己這輩子都跑不出去了,李寰羽常常望著那漆黑的仿佛沒有邊界的房間角落想。


    她不知道這種非人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也許明天就結束,也許永遠都不會結束。


    明亮的會談室內,李寰羽的瞳眸中倒映著那個她日思夜想,恨不得挫骨揚灰的人,方言鍇。


    方言鍇朝她招了招手,亦如當年他接手了這個奇跡少女一般。


    雖然方言鍇是無神論者,但他卻總是冥冥之中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庇護著這個小女孩。


    說到底他也很久都沒有接收到關於李寰羽的消息了,這讓他一度認為李寰羽是否已經“獻身”科學,思量再三,方言鍇還是決定親自來看看自己這位“養女”,一是為了確認李寰羽的生命體征,二是希望她可以服從一些工作上的小安排。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李寰羽垂著頭,並不想給方言鍇什麽好臉色,她知道自己會淪落到現在都是麵前這個男人一手造成的。


    信紙上的一字一句宛如烙鐵般在李寰羽的心間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跡,這一次,她不會再相信方言鍇的一句話。


    “你的病,好點了嗎?”方言鍇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李寰羽的睫毛微顫,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抬眸迴道:“托您的福,好了很多。”


    得到如此迴答的方言鍇也不惱,他笑了笑,不禁在心裏感慨李寰羽這兩年確實成長了不少,連這種話都敢麵不改色的說出來。


    “我知道你被調離工作崗位,心裏有結,但你完全可以提出來嘛,畢竟我們也是共事了那麽多年,如果要求合理,我絕不會為難。”他放鬆地靠在沙發靠墊上,但目光卻宛如獵鷹般上下審視著李寰羽。


    李寰羽沒有迴答,方言鍇很擅長拿捏人心,而自己絕對不可以把信的事說出來。


    “所以你對共事多年的人的態度就是把她關到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整日遭受折磨嗎?”李寰羽反問,語氣十分犀利。


    方言鍇臉上的笑意斂去,他欣賞李寰羽偶爾的叛逆,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李寰羽忤逆他的話。


    這不是一隻聽話的狗應該做的事。


    “所以,你覺得是我的錯?”他的語氣平靜得嚇人。


    “好好想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吧,不要做研究把腦子做傻了。”


    李寰羽噎了一下,一時不知後麵該如何迴答。


    “或者,我這裏還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既可以幫你脫離苦海,還能讓你把失去的東西全部拿迴來。”方言鍇自信地開口道。


    他知道李寰羽是個怎麽樣的人,像她這樣的人不會甘心死在這種下水道一般的地方,但李寰羽接下來的話卻讓方言鍇瞬間摸不清她的真實麵目。


    “謝謝您的好意,但憑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再繼續進行任何實驗了。”


    她站起身,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可你就不想看看自己曾經領導的項目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嗎?”方言鍇緊接著開口,語氣中摻雜了一絲慌亂。


    “不,我已經被調離了工作崗位,按照規定,無關人員禁止提出一切有關機密項目的問題。”


    方言鍇沒有再說話,他感覺到自己的指關節在哢哢作響。


    李寰羽並不想再繼續聊下去,轉身昂首闊步離開會談室。


    好好好,李寰羽,跟我這樣玩是吧?方言鍇望著李寰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眼底的猙獰與狠厲宛如潮水般噴湧而出。


    敬酒不吃吃罰酒。


    方言鍇起身撥通了手機裏的一個號碼,他可沒有那麽多時間陪李寰羽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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