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一個毛絨絨的白色雲朵抱枕。


    那個抱枕顯然柔軟極了, 略長的絨毛蓬鬆又輕盈,讓人情不自禁地想把整張臉埋進去。


    遲殷眯著眼借著微弱的光線掃視了一圈。確認房間內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後,小魅魔才有些遲疑地伸出手, 把抱枕團進了自己懷裏。


    和把爪子探出窩的警惕小貓沒什麽兩樣。


    抱枕比想象中的還要好摸。


    又軟又蓬鬆,輕而易舉地就讓人的心情好了起來。


    遲殷抱著抱枕rua了幾下, 環顧周圍的神色有點茫然。


    床上突然出現的抱枕隻是冰山一角。


    才一兩天不到, 這間屋子的格局已經和他離開時完全不一樣了。


    原本沉重的深棕色窗簾和花樣繁雜的地毯被撤下, 換成了輕盈的米色和奶黃色, 看著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


    冷冷冰冰的白牆旁邊多了幾束鮮花, 為整間屋子增加了勃勃生機。


    遲殷的眸子在那束花上停留良久。


    他認識這種花, 桔梗花。


    呈鍾形的花朵如燃燒的火焰,散發著濃烈的情感和生命力。


    遲殷的眸中多了幾分神彩,強撐著坐了起來。


    最大的改變當屬隔壁。


    之前薄宴在一旁多加的一張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遲殷抿著嘴, 不知道薄宴是什麽意思。


    是打算強行要和他睡一起,還是......


    總不可能是被他發瘋嚇到連夜逃出這件屋子吧?


    遲殷嘴角勾起淺淺的冷笑,如果是這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遲殷掀開被子後又是一頓。


    和之前借穿薄宴的衣服不一樣, 一件尺寸正正好好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


    所有所感,遲殷下床, 輕輕拉開眼前的衣櫃。


    之前空空蕩蕩的衣櫃裏現在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 都是當季新款。


    從剪裁簡潔的基礎款到別出心裁的秀款,甚至連墨鏡帽子領帶袖口等配飾都一應俱全。


    遲殷一件件看過去, 整個衣櫃都是為他準備的衣服,沒有一件是薄宴的。


    遲殷的目光閃爍不定,心裏的感知越來越明確。


    整個房間裏薄宴的痕跡仿佛被抹去了,處處都在強調這是“屬於他”的房間。


    遲殷無意識地來迴揉搓著自己的手臂,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小段紅痕。


    屬於他的。


    光是想想這四個字遲殷就感到荒謬。


    遲殷走到房間門口,剛要推開就聽到門外傳來小聲的議論聲。


    說話的人顯然已經刻意控製了音量,但奈何遲殷作為魅魔的聽力本來就比人類要好上不少,每句話都一字不落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要我說這隻魅魔很快就要失寵了,你沒看到薄小公子都把床撤出來了嗎。”


    “不是吧,這也太快了。”另一道女聲輕嘖了一聲,“我當時看他可憐,還陪他說話了,就指望他之後飛黃騰達了能念著這份好。”


    有人咯咯笑道,語氣嘲諷:“看來姐又投資失敗咯。”


    遲殷睫毛輕顫了幾下,他聽出其中一人正是當時和他說話的護士。


    那人語氣煩悶:“無語,還以為魅魔能有多大本事呢。”


    “別氣啦,反正薄小公子就是這樣。”旁邊一人安慰道,“上次也有個情人想要逃跑,差點被薄小公子打個半死,這次薄小公子這麽生氣還是舍不得下手,足以說明這小魅魔有點本事了。”


    “對的,而且上次那人還是逃跑未遂,那場麵血淋淋的,還不給用修複艙,我每天去給他換藥都頭皮發麻。”


    聽到這些冷言冷語,遲殷反而感到了一絲久違的平靜。


    他對這些太過熟悉,以至於好像這些才應該是他的日常。


    然而很快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幾道腳步聲在遠處響起,那些聲音統一換成了恭敬的問候聲:“薄小公子,薄助理,段先生。”


    薄宴不帶感情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嚇得幾人立刻噤聲。


    似乎自從小魅魔這次出逃事件後,薄小公子周遭的氣場更加冷若冰霜,濃重的壓迫感瞬間讓人透不過氣來。


    薄助理立馬心領神會:“薄家不養在背後對主人風言風語的人。”


    “結一下工資,按離職流程走吧。”


    護士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她當即就要跪下,語氣惶然:“薄小公子!我可是在薄家待了十幾年啊,您不能......”


    “我為什麽不能?”薄宴語氣淡淡,“我之前說過,遲殷是除了我之外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既然你們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裏,那也沒必要繼續待在薄家。”


    他的態度太過堅決,完全沒有任何可置喙的空間。


    幾名護士怔怔地從癱倒在地上,明白這事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薄助理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收迴,竟感受到了一種慶幸。


    好在他在一開始便意識到了遲殷的重要性,否則早早被炒魷魚的就是自己了。


    但話又說迴來,事到如今還認識不到遲殷在薄小公子心中地位的,不是壞就是蠢,留在薄家也是隻是一個隱患罷了。


    “薄小公子還真是規行舉止。”與薄宴和薄助理一起走來的第三人出言諷刺道,“盡可能減少患者聽到這種風言風語的可能,否則對小遲殷心理健康的恢複不利。”


    “嗯,知道。”


    薄宴打開門,三人和站在門口的遲殷麵麵相覷。


    三人皆是猝不及防,一時有些沉默。


    遲殷全身有些緊繃,像是見到生人炸了毛的小貓,一雙赤色的眸子睜得圓圓的,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


    小魅魔的目 光在薄宴身後的那名男子身上有些許的停留。


    如果沒記錯,這人是當時衝上來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的那個醫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那人主動向他打了招唿,語氣和煦:“你好,我叫段元楓,我們在私立醫院見過。”


    段醫生觀察著眼前患者的神情,果然在一小陣若有所思後,遲殷對他的態度略微鬆動了些。


    他們在私立醫院遇到過,如果遲殷有印象的話,便會弱化“他是薄宴這邊”的概念,有利於遲殷對他放下防備和後續治療。


    段元楓見遲殷沒有表現出明顯地抵觸,繼續說道:“接下來我會繼續全權負責你的後續治療。”


    他刻意迴避了他是薄宴聘來的這點,將話題引到到了小魅魔自己身體的感受上。


    段元楓的聲音放輕,諮詢著小魅魔的意見:“我可以進來嗎?給你再複查一下身體。”


    遲殷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段元楓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在有意識地強調“這個房間是屬於遲殷的領地”這個觀念,而在詢問遲殷意見的時候,又將這個問題和第二個複查的請求做了混淆,讓小魅魔更容易接受。


    不管如何,遲殷能點頭,都是好事。


    段醫生讓遲殷坐下,拿出小型儀器,一邊掃描一邊提問。


    “頭還疼麽?”


    “......有一點。”


    “手臂?”


    “......不疼”


    段元楓給出的問題都是封閉性問題,而且也隻限於健康檢查的範疇,遲殷在短暫的沉默後也逐漸習慣了他的提問節奏。


    誰知段元楓毫無征兆地突然轉換了話題:“房間風格改變了,還喜歡嗎?”


    “還好......”遲殷下意識地給了答案。


    小魅魔語氣一頓,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盯著段元楓看。


    段元楓對遲殷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是我建議薄小公子換的,這間房間之後就是你的房間了,你看薄小公子他們都站在門口。”


    遲殷有些遲疑地順著段醫生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薄宴和薄助理都站在門口並沒有進來。


    遲殷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薄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是和之前一貫的深邃沉穩,但多了幾分遲殷看不懂的複雜情感。


    然而在他移開視線前,薄宴先一步垂眸和他錯開了目光。


    看到遲殷的狀態,薄宴微蹙的眉心舒展了一些。


    這是那天遲殷暈倒後他和段元楓商量得出的策略。


    “你想要把東西都換成遲殷喜歡的,這點沒錯。”段元楓神情嚴肅,“但對於長期處於緊繃狀態下的患者來說,他隻會懷疑你這麽做別有目的。”


    “我建議,可以在相處時多多加上第三人的背書,比如醫生,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恢複而做出的努力。”


    薄宴的目光在段元楓和遲殷之間逡巡,深吸了一口氣。


    看著兩人交談而自己隻能站在門口,他心裏占有欲無時無刻不在驅動他走進去,陪在小魅魔身邊。


    但這樣不行,在遲殷對他放下警惕前,他不能做出讓遲殷更反感他的舉動。


    段元楓出身醫藥世家,見到他的第一麵就能因為遲殷來諷刺他,至少是一心為患者考慮的醫生。


    比原主養在家裏說出“給遲殷用模糊意識的藥”的那群渣滓要好太多。


    也正是基於這點,他才聘請段元楓來幫助小魅魔進行治療。


    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段元楓見遲殷不語,試探性地接著問道:“是哪裏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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