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就坐在窗前,衛知韞剛進去,她就看到了,她神色一怔。


    衛知韞走進去,將那盒子首飾放到她麵前的桌上,實木相撞發出輕輕的扣響,柳姨娘肩膀瑟縮了下。


    “大姑娘這是怎麽個意思?可是瞧不上我添的嫁妝?”柳姨娘紅了眼。


    “我不過是個姨娘,沒有強大的娘家可做依撐,大姑娘瞧不上我,也是正常的。”她的眼淚落下來,如斷線的珍珠。


    若是旁人,定會以為自己誤會冤枉她了。


    然衛知韞隻冷冰冰地看著她做戲。


    等她說完了,才道:“姨娘每個月的月銀二十兩,這麽多首飾加起來,起碼得有五百兩。姨娘這是要用五百兩的首飾,買自己一個安心,是嗎?”


    柳姨娘怔怔地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月見把風箏拿出來,放在她的桌子上。


    柳姨娘心跳加快。


    月見又進了屋內翻找一通,被柳姨娘的丫鬟攔著,月見把人推開,繼續找,找到了白礬。


    衛知韞的目光掃過柳姨娘,又掃過白礬。


    衛知韞道:“我曾經聽人說,白礬加入墨水裏,寫出來的字跡一旦幹了就看不見。但若濕了水,便可顯出字跡來了。”


    月見把風箏拿出來,用水濕了,上麵的圖案再度顯現出來。


    衛知韞道:“柳姨娘,這風箏是你放出去的;上麵的圖案,是我嫁衣上繡的圖案。你這是要把我嫁衣上的圖案,送給誰呢?”


    “我沒有!”柳姨娘臉色慘白,涕淚漣漣:“我實在想不明白有人偷你嫁衣上的圖案去做什麽,這簡直太荒謬,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事到如今,柳姨娘還不肯承認?自從宮中繡娘到府上之後,姨娘便日日前往繡房,將我嫁衣上的圖案記下來再畫出,柳姨娘當真是好記性啊。”


    柳姨娘見她鎮定自若,自信滿滿地看著自己,心態忽地崩了。


    她癱軟在椅子上,“大姑娘的嫁衣實在太精美了,那圖案也是十分精致,我隻是……隻是太喜歡了,才會時常去看,看多了就忍不住畫下來。我又怕旁人以為我有什麽壞心思,所以才用加了白礬的墨水來畫。”


    衛知韞冷笑,“事到如今,柳姨娘還要狡辯。你忘記我二叔是怎麽死的了嗎?”


    柳姨娘猛地打了個寒顫。


    衛興齊的死狀在她眼前重現。


    她腦子嗡地一下,從椅子上滑跪下來,拉著衛知韞的衣擺,“大姑娘,不要殺我,我全都告訴你。”


    她哭得比先前更兇。


    “前些日子,大奶奶要去外頭采買東西,給你準備嫁妝。我便跟大奶奶一道出去了,我被胭脂水粉迷了眼,與大奶奶分開了一會兒,便被人抓走了。


    “當時我嚇得要死,對方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當場死在那裏,我好害怕的。第二個選擇就是將大姑娘嫁衣上的圖案記下來,用風箏傳遞出去,會有人在外麵接走我的風箏的。


    “白礬加入墨水裏隱去字跡,這個法子也是對方告訴我的。對方還給了我一千兩銀票,還說事成之後再給我一千兩。”


    衛知韞問她:“你可知道要你做這件事的人是誰?”


    見柳姨娘不說,衛知韞道:“這是你將功補過的機會。你為兩千兩背叛衛府,此事一旦傳出去,衛府便再也容不下你。但你若將功贖罪,我可為你另外安排一個前程。”


    因為她背叛過了,便是將功折罪,也絕對不能繼續留在衛府。


    背叛過的人,永不再用。


    “大姑娘,我也不是那等徹底沒良心的人,我曉得衛府上下對我極好,此事我對不住你,所以我將自己的全部首飾都給你添嫁妝了,你放過我一次吧?”


    她抓著衛知韞的裙擺,哭得十分傷心:“若是我不按照他們說的做,我便要被殺死了,我是真的害怕呀,我隻是個弱女子,誰人麵對死亡的時候不害怕呢?”


    衛知韞道:“你迴來之後,便不曾向我父親、母親或者我,透露過這件事,可見你當時並不認為衛府可以依靠,怎麽現在卻要我饒恕你?


    “再說了,柳姨娘,你拿了二千兩銀票,卻隻拿出五百兩的首飾來打發我,我承認你有點良心,但是不多。


    “我若是留你繼續在衛府,來日旁人再以死威脅你,或者再加三千兩,我衛府要死幾個人來填?再有,衛府上下若人人效仿你,我衛家人得死多少才夠?”


    柳姨娘聽完之後,抽抽噎噎的,不再說話。


    衛知韞道:“況且,你這五百兩的首飾,填補的也不隻是偷竊我嫁衣圖案這件事吧?你知道旁人拿我嫁衣圖案去做什麽,你心裏受不住煎熬,知曉有慘烈的事情等著我,才拿出金銀首飾來填補你的愧疚。”


    她的語氣篤定,好像在闡述一件事實而已,並不是在詢問柳姨娘。


    柳姨娘怔然地看著她,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總聽人說大姑娘聰明,以前不覺得,還在暗忖著,一個尚書府家的大姑娘,卻願意入孟府做寡婦,能聰明到哪兒去?


    現在她卻是真實地體會到了,大姑娘可以從一些小細節推斷出她做了什麽事情。


    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柳姨娘終於擦掉眼淚,把對方的身份、要做什麽,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衛知韞。


    聽完之後,衛知韞唇角彎起譏諷的笑。


    月見卻快氣瘋了:“好大的膽子!我家小姐要嫁的是寧王殿下,他們也敢有這樣的想法!實在該死!”


    柳姨娘道:“大姑娘,我可以跟你去見寧王殿下,作為人證把此事說給寧王殿下聽,他們斷然會受到懲罰的。”


    衛知韞看著她,“這會兒想到解決辦法了?之前收人家兩千兩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解決辦法?”


    柳姨娘張口結舌。


    衛知韞道:“所以,對方給的,其實不隻是兩千兩吧?五千兩,還是一萬兩?寧王妃這個身份對他們來說,就值這麽點銀子?”


    柳姨娘臉色發白,她從小到大窮怕了,那麽多銀子,她實在抵擋不住。


    “我錯了,大姑娘……”


    衛知韞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臉上卻是笑了。


    “今天的事情,你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另外與他們碰頭,就說之前沒見小廝來拿風箏,所以重新給他們送去圖案。”


    柳姨娘不解地看著她。


    衛知韞笑了笑:“那個小廝被我抓住了,我暫時還不想讓對方知道我已經知道這件事,而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柳姨娘應該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柳姨娘渾身打了個寒顫:“……我,我全都聽你的安排。”


    “好,隻要柳姨娘把這件事做好了,別說活著,柳姨娘甚至還可以活得很好,隻是不能繼續做衛家人罷了。”


    柳姨娘收住眼淚,她明白了,她可以保住這條性命,但是此事結束,她便不能繼續待在衛府,隻能到別處去。


    她是衛府的叛徒,衛知韞沒殺她,已經是格外開恩。


    衛知韞和蕭鶴淩的大婚,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入秋之後,天氣涼爽許多,蕭鶴淩親自來接衛知韞去賞桂花,還叫人摘了桂花煮桂花茶給她喝。


    衛知韞趁機和他說:“你我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我恐那日有人生事,故而想從你這裏借用一批人,守著竹軒。”


    蕭鶴淩道:“你說得很是,竹軒便如同你第二個家,若是他們對付不了衛府,竹軒便會被他們盯上。”


    又問她:“你想要多少人?”


    衛知韞道:“三十人。二十人在明處,十人在暗處。一來旁人很難闖入,二來便是有人膽敢闖入,也會因為沒有摸清楚我們有多少人,铩羽而歸。”


    蕭鶴淩捧著她的臉,用力地親上去,幾乎叫衛知韞唿吸不上來,他才鬆開。


    “灼灼,你做事太有條理,什麽都想到了,很叫我心疼,四年前你出嫁之後,定吃了不少苦。”


    隻要想到這兒,蕭鶴淩就將她摟住,嵌入自己的骨血裏,用盡一切去疼愛她,用最好的日子去撫平她那段日子裏的傷痛。


    她一定過得很不好,才會丟失了明媚。


    他曾經看到她,為了和離,將生死置之度外。


    “殿下,這樣挺好的,人總要先活著,才能有後麵的事情。”


    蕭鶴淩扣著她的十指,將她吻了又吻,到時間之後,將她送去竹軒。


    顏嵐已經在此處等候,是時候給衛知韞驅體內的蠱蟲了。


    那蠱蟲在她體內待了太久,以她的血肉為食,蠱蟲驅出之時,她吐出許多血,臉色如紙蒼白,竟暈死過去,到了次日才醒來。


    她又在屋內將養了足足半個月,身體才逐漸恢複。


    而在這段時間裏,蕭鶴淩親自挑選三十人,訓練幾日,叫長安秘密送去竹軒。


    他沒有出麵,也是不想驚動旁人。


    衛知韞身體大好之後,蕭鶴淩去看過她幾次,每次都是依依不舍地離開。


    此後的每日,蕭鶴淩從床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前來伺候的長安:“今日是什麽時間?”


    “九月十六了,殿下。”


    蕭鶴淩就這樣,一路問到十月初七。


    “今天已經是十月初七了,殿下,明日便是您和衛大姑娘大婚的日子。”長安的語氣,透著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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