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微微弓著背,許是腹部的傷口疼痛難忍,方才他是坐著輪椅來到門外的,進來時才下了輪椅。


    他垂著眸子,沉思片刻,才抬眸看向衛知韞,眼神裏是說不出的誠懇與虧欠。


    “當時那夥人拿出諸多證據,證明衛娘子刻意帶來災患……宋嶺當真是一時聽信讒言,才會誤傷衛娘子。若衛娘子心裏仍氣不過,要打要罵,宋嶺都絕無怨言。”


    衛知韞明白了。


    此時孟珩的戒心很重,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孟珩。


    她歎了口氣,無力地坐著:“夫君,你與父親出事的消息傳來,母親承受不住打擊,當天就暈倒了,醒來之後再也無法下床,雙腿不良於行,成了癱子了。這些年母親十分痛苦,日日夜夜都在念著你,做夢都叫著喊著讓你迴家。”


    孟珩猝然眯起眼眸看著她,那眼眸裏有銳利森寒的光芒。


    “這些事兒夫君都不知曉吧?也對,身為孟府二爺的你,換個身份成為定柔公主的駙馬,享盡榮華富貴,哪兒還會想到為你守候了多年的家?”


    孟珩擱在膝蓋上的手,驀然握成拳頭。


    他目光依舊犀利地盯著衛知韞,但還是不說話。


    他的戒備心真的很強。


    “咳咳……”衛知韞蒼白著臉,咳嗽兩聲,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能從椅子上摔下去。


    “我原本不想和你說這些,可是剛才你那一劍太厲害,我大概快要不行了,怕不說以後再也沒機會了。畢竟你日日夜夜守在定柔公主身邊,我……身為正妻卻無法靠近你半寸。”


    衛知韞苦澀地笑了笑,兩行清淚落下來。


    她看到孟珩微微蹙起眉頭,戒備的神色有稍許鬆動。


    “夫君啊,你盡早迴家吧。大哥嗜賭成性,敗光了家產不說,還常年不歸家。大嫂她……她……”


    「大嫂如何?」這話在孟珩的唇齒間轉了一圈,但還是被他生生壓下去了。


    他已經被衛知韞坑過太多次。


    誰知道此時與她談話,是不是大坑?


    “大嫂她……竟然引了外男迴來,日夜與之廝混,如今竟還懷上了外男的孽子!”


    “什麽!”孟珩大為震撼,且十分生氣,頓時脫口而出。


    “奈何婆婆臥病在床多年,大嫂根本不怕惹婆婆生氣,而我身為弟妹,更沒有教導大嫂的權力。


    “我叫她適可而止,她便說如今孟府沒有男人了,大哥又常年在外嗜賭成性,早已經壞了孟府門楣,她不過追求自己的快樂而已,有什麽錯的?”


    “但她還有孩子不是嗎?她就不怕如此行為,教壞了底下的孩子!”孟珩沉聲道,緊繃的嘴唇線條暴露出了他的怒氣。


    “我也是這般和大嫂說的,可大嫂說,每次她叫男人來她院子裏時,都會叫嬤嬤把孩子們帶出去,絕不叫孩子們看見。”


    說完之後,衛知韞注意到,孟珩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越是沉默,就表示他此刻越生氣。


    衛知韞便繼續說道:“其實夫君方才給我一劍,我是能夠理解的。”


    理解?孟珩詫異地看著她。


    衛知韞又咳嗽兩聲。


    每次一咳嗽,稍微恢複的臉色又變得極其蒼白。


    “一來,你殺我,是為平民憤,在皇上跟前立功。這樣你也可早日迴家。


    “二來,你殺我,也算是給定柔公主一個交代,讓她知曉你心裏隻有她一人。


    “三來,你為自己將來恢複孟府二爺身份做準備。你殺我,將來公主殿下知曉你是孟府二爺時,也絕不會生氣你向她隱瞞真實身份。反而還會感動你為讓她安心,親手殺我。


    “最重要的是,你歸家之後,她會成為你唯一的妻,我這個麻煩早已經除掉了。”


    說完之後,衛知韞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前世孟珩殺她,和今生孟珩殺她的理由,一模一樣。


    一是向定柔公主表忠心。


    二是為穩固他的地位。


    在她和定柔公主之間,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都選擇對他最為有利的一麵。


    “灼灼!”孟珩喉結滾動著,脫口而出她的小字,衝過來想要握住她的手。


    衛知韞躲開:“你不要碰我!你太讓我寒心了,雖然我能夠理解你的行為,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行為!”


    孟珩看著她淚流滿麵,心尖劃過一絲痛意,心中更是煩躁不安。


    “灼灼,我並不是真的想要殺你。當時那種情況下,我隻想盡快平民憤,否則皇上親自下旨賜死你,等著你的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寧王殿下是你兄長的好友,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我知他肯定會救你,所以才會這樣做的。我的本意並不是要你死!”


    衛知韞苦笑:“這麽說,你殺我不是為了殺我,而是為了救我?”


    孟珩斬釘截鐵:“是!”


    “為何要救我?就不怕日後你是孟府二爺的身份被人知曉後,你得在我和定柔公主中間二選一嗎?”


    孟珩垂眸,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今日殺不死衛知韞,隻能先安撫她。


    而且她現在還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讓她生氣對自己沒有什麽好處。


    “我說過,你是我孟珩唯一的妻。公主是我後來才娶的,我心裏隻有你一人,即便他日迴府,她也不能在你之上。”


    “不在我之上?那肯定也不在我之下,你是打算娶個平妻?”


    孟珩抿了抿唇,看著她,一臉痛苦:“灼灼,她是公主,太後最疼愛的大啟公主殿下,太後如何能讓她做妾?若她真做妾了,你我都得死。”


    “可她是公主殿下,身份尊貴,你給她一紙放妻書,她還可以過得很好,不是嗎?”


    孟珩道:“她已經為我生育孩子了,如今腹中還有一個,我如何能這般對她?”


    “我明白了,夫君。我身為尚書府的千金,身份是比不上公主殿下的,我認了。”


    孟珩以為她這話,是願意讓公主與她平起平坐,不由得笑出聲來。


    “灼灼,我就知道你是最識大體,最大度的。”


    衛知韞問他:“你已經受傷了,接下來還有什麽打算?”


    孟珩堅定地道:“我自有安排,即便拚了一身的傷,也要立功迴家,你等我就是。”


    衛知韞問他:“早些時候在園林門口,皇上險些遇刺那事兒,其實是你安排的吧?你想在皇上跟前先立個小功對不對?”


    知道孟珩不可能說實話。


    因此衛知韞說完,就搶先用食指輕壓自己的嘴唇,“噓”了聲。


    “我懂,你什麽都不必解釋,小心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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