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整個長安從街頭到巷尾都在討論臭名昭著的忠勤伯被路過的俠義人士送入了京兆府大牢,幾乎人人拍手叫好稱之為快。


    容枝意等了一上午,也沒等來傳她進宮的旨意。不過,照水倒是還跟她說了個消息,便是昨晚宋寺卿向曹府退了親,具體出了何事無人知曉,但整個長安都知道宋寺卿為人剛正不阿謙躬下士,這迴竟然指著曹大人的鼻子罵他沒有教好兒子,又懦弱又無擔當。


    容枝意連連誇好,這個曹衛銘確實配不上嘉夕。如今想來,他邀嘉夕去韶光樓說不定也隻是為了看那楚七娘一眼,但見到楚七娘被權貴淩辱,竟躲在一旁裝不認識,這便算了,連嘉夕被忠勤伯推倒在地,也沒見他來扶一下。宋嘉夕是宋府唯一的孩子,宋寺卿自是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加上她的才女之名,本就不愁嫁,當初選了曹家也僅僅隻是因為兩家的交情,再加上曹衛銘是自小看著長大的,結果竟被他一直偽裝的外表給騙了。這般男子,根本就不堪托付。


    “準備一下吧,把銀錢帶上,一會兒出去一趟。”容枝意吩咐道,“輕雲,以後我出門,多安排些人在暗中跟著。”


    “好,我現在就去安排。”輕雲照水昨晚已經聽容枝意講了事情經過。輕雲更是哭著說以後便是打死她也不敢因貪玩而離開容枝意半步了,要是她在,定能打死那個混蛋。


    容枝意應約去鶯語樓的時候,正遇上了湯伯:“娘子,方才郢王世子派人來說,一切都辦好了,讓您不用擔心。”


    容枝意點頭:“好,備車吧,去平康坊。”


    她是第一次來平康坊東半部這幾條有名的巷子,鶯語樓坐落在位置優越的南曲,屋宇寬敞華麗,是名副其實的上等青樓。不過大概因為是白天,沒什麽人,據楚七娘說,這裏一到傍晚,便開始夜夜笙歌,還一連報出了好幾個未婚的年輕郎君讓他們以後選夫婿定要避開。


    唐可兒嘖嘖感歎:“這幾人看上去都是衣冠楚楚風度翩翩,沒想到啊…我阿娘說得對,男人果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也同意。”宋嘉夕連連點頭:“特別是那個曹衛銘。”


    眾人紛紛看向在一旁吃透花糍的容枝意。容枝意詫異地抬起頭來,她趕緊舔舔嘴:“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葡萄,你同意嗎?”


    容枝意差點嗆到,忙喝幾口茶壓下:“也不是所有郎君都不好,我表哥就…”


    唐可兒打斷她:“我早就想問你了,你跟郢王世子,是何關係?”


    “你不記得了?我幼時在弘文館做伴讀,他那時跟我表哥在一塊兒讀書,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也算從小一起長大。後來我去了杭州,他隨父去了邊關。再見麵就是那日在鬆濤居了。”容枝意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問:“有哪裏…不對的嗎?”


    見她形容坦蕩,不像是有私的樣子,眾人才放下心來。


    唐可兒微露遲疑:“我從小就聽說,郢王世子為人乖張,行事張揚。八歲能從長安街頭打到街尾,十歲掀了夫子家的屋頂,砸了聖人的藏品,十二歲能在朝堂上與幾個年過半百的官員對峙,十五歲更是上戰場單憑一張嘴就罵得敵軍毫無還手之力。這些好像不是流言吧?”


    “那一定是事出有因。況且昨日你們也瞧見了,是他出麵將忠勤伯關入大牢的。他並非你們想的那般不堪之人。”容枝意解釋半天又覺得沒什麽底氣,“不過,照你這麽說,他這名聲確實差了些。”


    宋嘉夕忙打圓場:“這倒也是,昨日忠勤伯對你言語不敬時,是世子第一個上前,這樣看他也算是有情有義。”


    正說著,昨日那位假母來了,賠著笑說:“各位貴人,銀錢我已清點過,這是七娘的身契,以後七娘還要勞煩幾位關照了。”


    唐可兒瞪她一眼:“用不著你操心。”


    交了身契,幾人便離開了,這鶯語樓裏的不少小娘子的看他們幾人的眼光總讓容枝意覺得渾身難受,每個人眼裏都透露著“救救我”的意味,可容枝意救得了一個,哪裏救得了第二個呢,想到這,又覺得有些唏噓了。


    剛一出鶯語樓,宋嘉夕身邊的小廝就來報,說聖人聽聞忠勤伯舉止後震怒,太子和郢王世子上交了不少證據和受害人證詞,又有不少的官員當場指控。最終下旨將他削奪爵位,貶為庶人,發配邊關,舉家三代內不得入朝為官。


    聽聞壞人伏法,楚七娘熱淚盈眶,又跪下道謝:“三位妹妹大恩大德,七娘此生沒齒難忘。”


    “好了,快起來,以後可不許再跪了。”容枝意忙扶起她。


    “是啊七娘,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姐妹了,跟我們在一塊兒隨意一些便好,過去的都過去了,把以後的日子過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容枝意昨晚深刻的考慮了一下楚七娘的去留,她容貌出眾,一個不小心怕是都會被人盯上,但既然選擇救下她,就要保護好她。唐可兒提議不如幾人盤間鋪子,由楚七娘作為幕後東家代她們看管。不過具體要做什麽,倒是還沒想好。


    “七娘平日裏愛做些什麽?”既然沒有局限,那不如就做她擅長的。


    “七娘幼時在家中,也是同夫子開了蒙習了字的,平日裏就愛讀些閑書。後來被賣到鶯語樓,假母和都知娘子在這方麵並未虧待過我,給我找了名師授琴棋書畫,我的琴與舞還算出眾,別的也都過得去。再然後…”楚七娘做冥思狀:“空閑時侍弄侍弄花草算嗎?”


    “當然算了!”唐可兒趴在桌上自嘲道:“七娘會的可真多,不像我,每日除了愛滿大街亂跑和拚命花錢,什麽都不會,真是枉活一世。”


    宋嘉夕不認同:“可你人緣好啊,又會聊天又會開玩笑,大家都愛跟你玩,我看長安這些閨秀裏,就屬你朋友最多!我們要是真開了鋪子,還要勞你多多帶人來呢。”


    唐可兒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說得也是!那我們開什麽鋪子呢?”


    “我自幼就有個夢想,長大以後能開個書肆,有這輩子都看不完的書。”宋嘉夕滿含憧憬,“不如,借這個契機開間書肆,也算了卻我一個心願吧,反正咱們也隻是想找些事做,能賺多少錢倒是無所謂了。”


    容枝意點點頭:“目前街上的書肆都不大,我們可以開一間全長安最大的書肆,不過也不能僅僅隻是書肆,還可以看書,還可以閑聊,最好還能再上些茶水糕點之類的,”她捏起一粒盤裏擺著的瓜子:“這樣大家看書看餓了也無妨。”


    宋嘉夕忍俊不禁,嗔她一眼:“意兒最是愛吃,可別最後走偏做成點心鋪子了。”


    “我覺得,長安這些閨秀們,不是最愛辦些什麽詩會、茶會這類的,以後得再加上書會,就辦在我們這個書肆裏!”唐可兒最是鬼點子多。


    “那前院可以將書分門別類做書肆,再多擺些供人讀書的桌椅,也要有專門的雅間,小娘子們來也方便些。後院的話要做的僻靜一些,便於辦詩會書會,是吧?旁人若是不想辦在自己府裏,也可以租用我們書肆。”容枝意最終總結道:“那這樣,接下來幾月可有的忙了。”


    幾人最後決定分工完成,唐可兒負責找合適的鋪麵然後安排人整修布置,宋嘉夕和楚七娘負責選書購書定價等,容枝意負責最後的收尾工作:聘用各類人手,以及最適合她的,確認茶點菜單。


    唐可兒手托下巴:“不過,我們還沒決定書肆叫什麽名呢。”


    “這個簡單,我想想啊。”容枝意看向窗外思索道:“不是有句詩說‘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幹脆我們就叫‘寸光陰’。”


    “這個好,就叫這個!”幾人一拍而定。


    分別前宋嘉夕又問起她:“你過幾日生辰,想要什麽賀禮啊?”


    “我看葡萄如今最想要的,怕不是楊記每月限量的糕點食盒吧?”唐可兒打趣道:“以前也沒見你這般愛吃啊。”


    容枝意嗔她二人一眼,開玩笑說:“那便說好了,我就想要楊記的食盒,要是沒有,就不準你們進門!”


    幾人笑鬧做一團下樓告了別。容枝意想,她這幾日也不能閑著,等唐可兒那兒將鋪麵盤下了,她就得去找幾個人牙子買些婢女和小廝來,畢竟是書肆,當然得要會認字的、伶俐些的。還得要一兩位會做糕點的廚娘,還要帶著這些人提前熟悉,開鋪子嘛,服務也是很講究的,把人伺候好了,人舒坦了,下迴才會想起他們“寸光陰”來。


    這樣想著,便到了府上,甫一進門,就有婢女來報,說老太太在房裏等著三娘子用晚膳。容枝意近來跟容老太太的關係較以往近得多了,大概也是老人年紀大了,總需要子女多陪著,她常去老太太房裏用膳,陪她說說話,老太太待她也不似從前那般了。容枝意覺得這是件好事兒,至少在這容府,她也不算無依無靠了。


    “祖母這次喊你來呢,是因為過幾日便是你生辰了,前兩年你尚在孝期,祖母也沒有在你身邊,定是沒法給你好好慶祝一番的。所以這迴祖母想著,為你邀些賓客,在咱們府中大辦一場,你看如何?”容老太太喜笑顏顏。


    她自來愛麵子,定是不會放過這些辦宴席的機會的,不過,這迴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真心。


    容枝意不好掃她麵子,先是大喜過望而後猶豫又帶了幾分擔心地問:“會不會太麻煩祖母了?祖母年紀大了,這些事不好過於操勞。”


    容老太太感動啊,連連誇讚這個孫女是個體貼孝順的,忙說:“不操勞不操勞,祖母也就費些口舌吩咐幾聲,自有下人們去辦。倒時再喊你姑姑來幫幫我,加上朱氏和你五嬸,足夠了。”


    “那,意兒就在此謝過祖母了!”容枝意做歡喜狀,忙起身福禮。


    ···


    七月節日眾多,而對大瑒人民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盂蘭盆節。


    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在這一日都會爭相邁入佛寺,用盆盛百味,供養佛陀眾僧,以此功德迴報父母,仍在世的,求福壽綿延,過世的就求離苦得樂。總之是感恩父母長慈養育之恩和超度亡魂的節日。


    容枝意也不例外,早早帶著放置了吃食、藥草、衣物的盂蘭盆到了長安最大的官寺常恩寺。


    既是官寺,人自然最多,一路都碰上了不少相熟的人家,她這邊正跟著朱氏排隊擺盆呢,後頭忽然烏泱泱來了一大群人,徑直往隊伍最前頭來了,幾個女使往那兒一推,將在擺盆的容姝擠得往後倒了去,連盆中物什都險些晃了出來,好在輕雲就站在她身後,手快地扶了一把。容姝不是好欺負的性子,破口大罵了一句:“佛祖麵前,何人如此不講理…”


    被女使小廝們圍在中央的女子瞥了她一眼,頗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身旁的女使立馬會意了,揚聲道:“小小賤民,擋了我家郡主的路,還敢如此猖狂,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郡主?”容姝還未有所反應,已被郡主身邊幾個女使挾了胳膊要往外拖了。朱氏嚇了一大跳,她在外人麵前可沒家中那股子潑辣勁兒,撲上去求饒:“小女不懂禮數,郡主饒命啊,這…求郡主看在我家郎主也在朝為官,放過小女吧!。”


    “本郡主要治她罪,還要看她是何家人?”人群中的小娘子幽幽開口,“還不快拉下去?留在這礙本郡主的眼嗎?”


    女使婆子們湧上前,一個勁兒的要將人往外拖,可容家的仆從也不是吃素的,紛紛上手攔著,兩家人都快打起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容枝意站在一旁想了半日,總算記起這個郡主是誰了。怎麽幾年不見,她囂張成這副模樣了。分明他父親康王也不過是領著個虛職的閑散皇親,得不到聖人重用的。


    “且慢。”容枝意將手中供盆交給了照水,邁步上前,一把從婆子們手中拉起了半蹲在地的容姝,給她戴好帷帽,護在身後。這才轉過身賠笑著給趙依茹行了個禮:“宜都郡主妝安,多年未見,今日有幸巧遇,特來給郡主見禮。”


    眾人皆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這小娘子穿著素雅,趙依茹身旁的女使也掃視了她一番,湊去她主子耳邊窸窸窣窣說了些什麽,身旁的那些個女使才退了下去,露出了趙依茹格外雍容華貴的臉龐以及不悅的眼神。


    “原是容家姐姐啊。”趙依茹低了低腦袋,算是還過她的禮數,“不知姐姐何時迴的長安,可真是湊巧,已是有多年未見了。”


    “百善孝為先,我朝自來親近佛法崇尚孝道,今兒日子特殊,我自然也是要來為爺娘祈願的。”寒暄過後,容枝意往四處看了看,“三年不在長安,我瞧著,參加盂蘭盛會的人可越發多了,人一多吧,難免有衝撞的地方。”


    “哦,原來這少條失教的丫頭,是容姐姐家中姊妹啊。”趙依茹望了望身後衣衫已有些淩亂的容姝,捂著帕子嗤笑,“姐姐平日,可好好教教她吧,不然我瞧她這樣子,怕是也…嫁不出去得多!”


    輕雲暗中啐了一口,這什麽郡主,說四娘子少條失教,不是變著法連帶她們娘子一塊兒罵嗎!


    容枝意自然知道她話中有話:“郡主說笑了,我大伯父是國子博士,四妹妹自小遍讀詩書,又有我身邊的宮中嬤嬤教養過,平日最是個懂禮的了,我瞧今日,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當真?那容姐姐認為是有何誤會呢?”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依茹仍舊不願給臉麵。


    那容枝意便不客氣了,笑容深厚:“恐怕是人潮擁擠,有人使蠻力碰撞了她。不然這好端端的,守著規矩,站在隊伍裏,怎會被人擠得盆裏物什都掉了呢。”


    她直視著趙依茹,眼中絲毫沒有退讓,“不過依我看,郡主也不必動怒,鬧得讓這麽多人看了大笑話。畢竟這佛祖眼皮底下犯事,管她是什麽王公貴族半仙真人,通通是逃不掉的,總是會惡人食惡果,遭了報應。”


    這一下可把趙依茹氣得頭頂冒煙站不住腳了,本就因天氣熱和人擠人而心煩,偏生還有人出來惹她不快,正欲發作,麵前小娘子又開口了:“連佛祖麵前都如此無禮,大約所求也不是真心的,郡主,我想著,咱們還是趕快離這地遠些,省的一會兒佛祖誤會了以為咱們跟那莽撞人是一夥兒的,那可就不好了,多晦氣呀。”


    語畢連圍觀的路人都指指點點退開了好幾步。


    “你…!”趙依茹氣得麵容扭曲,卻還找不到話迴懟她。


    “我?我哪句話說錯了不成?”容枝意再次福身施禮,“去杭州住了三年,這性子一時半會兒還沒收迴來,若言行中有錯漏之處,還望郡主海涵。”


    語調平平,卻有著讓人無法反駁的力量。


    惹的趙依茹狠狠瞪她:“嗬…什麽性子收不迴來,我瞧你是越發能說會道巧言令色了。”


    “當不得郡主誇讚!”容枝意搶過話,“可惜盂蘭盛會時辰快到了,不然我還能多與郡主敘敘過往,今日的確匆忙了些,這樣,下迴中秋宮宴,咱們把酒暢言,聊個痛快。”


    “我這四妹妹啊,便先帶走了。”容枝意牽過身後容姝的手,“阿姝,還不快與郡主道別。”


    容姝道好,飛快行了一禮,還不忘看看趙依茹有些發綠的眼色,拉著朱氏,快步離開了。


    “阿姐,多謝。”人群中,容姝低著頭,有些扭捏的與她道謝。容枝意沒記錯的話,這還是這個四妹妹第一迴喊她阿姐,她暗自笑了笑:“你沒事便好。”


    “可您…”容姝抿抿唇,“您因為我,得罪了她…”


    那可是長安城最囂張跋扈的一位郡主啊,容枝意本來可以說讓她出來道個歉,低聲下氣些求一句原諒的話,此事便能翻過了,甚至什麽都不說,躲在一旁看熱鬧也不打緊。可方才她半句話沒提道歉,還明裏暗裏幫她擠兌了趙依茹,直接得罪了她,這日後趙依茹要是找她麻煩可怎麽好?容姝忽然開始反思自己前幾日與她爭吵時的種種言行了,真是可笑。


    “你別多想,我與她本就互看不順眼。”她與這個趙依茹,打小見了麵你一言我一句的都是挖苦,也沒什麽好裝的,今日這種程度還算小的呢,有一迴都動起手來了,直接被姨母一道罰了跪。


    還好今日沒大鬧起來,很快便被人忘在腦後了。


    放過供盆出來,與大伯父幾個匯合,便聽到一陣莊嚴肅穆的廟堂禮樂,應是皇家來送供盆的儀仗,遠遠瞧著便覺得威勢浩大,走近一看領頭之人居然是趙珩和三皇子召王殿下。


    容枝意慌亂低下頭,上迴七夕看煙火時趙珩那些話還猶在耳畔,一時間,竟讓她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他。不過…這麽多人,他應當也看不到自己吧。這麽想著,還是抬起了頭,隔著人群偷偷打量他。


    他今日身穿親王級別襴衫,姿態挺拔,昂首闊步,手捧金翠製作而成的盆供走在領隊的位置,神情嚴肅,更為這場皇家盂蘭盆會添了份莊重。


    分明五官還是那個五官,可是比起從前,怎的就變了這麽多呢,容枝意想不明白。從前他更像郢王妃,如今長開了,相貌則如開弓箭,義無反顧往趙家人這頭跑了,特別是眉眼間不經意的神態,與她看見過的畫像上還未婚配的郢王簡直如出一轍,滿是少年人的風流韻致。


    長眉入鬢,身如玉樹,瀟灑肆意,若是性子名聲再好些,恐怕也會如謝澤旭那般,成為長安少女春閨夢裏的不二人選吧。


    “娘子,您這臉怎的紅成這樣?”輕雲伸手替她擋了陽光,“太曬了不成?隔著帷帽都瞧得出來…可別是又中暑氣了。”


    隻有容枝意自己知道臉是怎麽紅的,眼見儀仗隊伍逼近,她隨大流退至一旁,等大殿中站成一排的僧人依次接過舉盆官人手中的盂蘭盆供,時辰也差不多了,三下鳴鍾之後,數以千計的人禮佛三拜,表示著法會正式開始。


    趙珩和召王一塊兒跪在殿內崇覺住持身側,周身如眾星捧月般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容枝意則慘了些,脫下帷帽隨容府人跪在殿外最左側,曬在無可躲避的毒辣日頭底下聽僧人們念大悲咒,不出一會兒,已小臉通紅,滿頭是汗,可這日頭依舊不給人半分情麵,似是想要與跪在這大殿外的老百姓們比一比,究竟誰能熬得過誰。


    照水見她跪著的身子已搖搖欲墜,急忙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止不住的汗津:“娘子可還好?”


    “我是困得,不打緊。”她速即晃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些,今日天沒亮便起了,實在是沒睡飽。可這個時候若睡過去,那可是大不敬,她使力瞪大眼,還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刺痛的確給她帶來了短暫的清醒,可大悲咒才念到第二遍,還是被揮之不去的困意打敗了,兩眼皮跟沾了米粒似的,一個勁的想要黏在一起,就連跪在身後的容姝都瞧出了不對勁,正琢磨著想如何提醒她,前頭人已連腦袋帶身子往地上栽了。


    卻有一隻比她更快的手,穩穩地扶住了容枝意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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