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幕,讓章惇震驚。


    潘家敢這麽做,必有憑依。


    碼頭邊上,蔡京罵。


    潘意根本不接話,就這樣,潘府的家丁將蔡攸反複往水裏按,任由蔡京在那裏罵著。


    一直連續七次,最後一次家丁沒鬆手,蔡攸就這樣在水裏蹬著腿,然後不動了。


    蔡京怒罵:“潘意小兒,待本相複京之時,就是你的劫數,連同那閹人……”


    他沒罵完,海公公在梁莘一個眼神下,手指彈了一顆石子飛了過去,打掉了蔡京幾顆牙。


    潘意看到了梁莘。


    輕輕一拱手,然後家丁提了一包銀錠走過來,放在梁莘麵前。


    梁莘拱手迴禮,轉身離開。


    沒看那包銀子,海公公等人更是目不斜視,隻有走在最後的一位,從那包銀子中取出一小錠放在身上。


    無論是感謝出手也罷,封口銀也罷。


    拿了,無論是梁府或是曹府,會失了臉麵。隻取一錠,給潘家臉麵,也算是承諾。


    潘意開口了:“這位哥兒,沒請教。”


    “過客。送這位官人一句,書中有雲: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然就如吾子之說,則知行之為合一並進,亦自斷無可疑矣。”


    潘意:“請教。”


    梁莘:“說殺他全家,就必須全家整整齊齊。”


    潘意再次一拱手:“潘家,名意,有禮了。”


    “故人,有禮了。”梁莘一拱手,沒報名字,轉身離開。跟著梁莘的人當中,有一人輕輕一挑袍服,露出一塊腰牌後,跟著梁莘快步離開。


    潘意已經報上府、名。


    梁莘不方便迴答,但不能沒有迴應,這是貴族間的禮節。


    所以,跟著梁莘的曹評安排人露了腰牌。


    曹!


    夠了。


    並不算失禮,這裏人多眼雜,不報名情有可原,卻也不能就這麽徑直離開。


    潘意又看了一眼蔡京,嘴角挑起一絲笑意,而後翻身上馬。


    身後的家丁,立即列隊,小跑著潘意離開。


    負責押解的差役此時才高喊一聲:“報,人犯上船之時,意圖逃離,落水……救人。”


    還救呢,蔡攸已經涼透。


    蔡京在發抖。


    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想再迴汴京的機會渺茫。


    甚至於,能不能活著走到白州,都是未知。


    蔡京身後,傳來一陣大笑之聲。


    潘意。


    是潘意在笑。


    今天,他痛快的不得了。


    這事,就算朝堂之上有人彈劾他,縱然是奪爵,他也認了。


    更何況,未必會有人彈劾。


    郭忠孝,其父對潘的叔父有救命之恩。


    潘府要保郭忠孝,奉上萬貫給蔡京卻被奚落,隻是蔡京、蔡卞背靠章惇,權勢正盛。潘家也是打落門牙肚裏吞。


    郭忠孝昭雪。


    那麽接下來就是潘府的臉麵,追隨潘府的人看著呢。


    宋喬年,在獄中自縊。


    其女,蔡京的長媳,在教坊服毒。


    現在,宋喬年的女婿,蔡京的長子,落水而亡。


    好一個,說殺他全家,就必須全家整整齊齊。


    說的好。


    潘意一拉馬頭:“去曹府。”


    碼頭上,這還沒完呢。


    章惇站在遠處看的清楚,章援問:“爹,我們這就離開嗎?”


    他沒問為什麽自己的爹章惇不上前阻止,已經三十多歲的他看的清楚,心中也清楚,這混水還是不要趟的好,朝堂上現在複雜的很。


    章惇卻說道:“再看看,這事,不簡單。非是為父心狠,就眼下的形勢看,蔡氏兄弟無人能保。此事,比為父之前想的,還複雜。”


    章援點點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


    蔡卞的木籠車後一步到碼頭,讓蔡卞震驚的是,蔡京正在失聲痛哭,自己的侄子們,一個比一個哭的慘。


    這不算什麽,蔡卞突然發現,自己身後跟著一輛籠車,自己九歲的獨子也在車上。隻見幾個差役從車上抬上來,抬到蔡卞木籠前的時候停了下來,就當著他的而,將一根足有四寸長的鋼針從腹部刺入。


    原來就昏睡的蔡卞之子,晃了一下,還在昏迷中。


    “爾等,何敢……”


    蔡卞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侄子蔡攸全身濕透,有人拿席子過來準備將人給卷上。


    蔡卞衝著蔡京大聲問:“弟,何人?”


    蔡京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那份儒雅,眼神呆滯,臉上看起來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蔡卞第二次問,蔡京才轉過頭,呆呆的說了一句:“不,不是潘家。”


    老奸賊還是有眼光的。


    他知道不是潘家,潘家沒有這麽大能量,而且潘家敢當著他的麵淹死自己的長子,足以證明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要把他蔡氏連根拔起。


    很可能,遠不止他們兄弟二人。


    甚至包括家鄉族中的堂兄弟都難逃這次厄運,更不說他的門客、學生、黨羽了。


    蔡京不甘心。


    但他卻無能為力。


    此時,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曾到大理寺大牢見郭忠孝時的一幕。


    郭忠孝也不甘心。


    但他蔡京卻不在乎,因為別說是郭忠孝,就是潘家都無能為力。


    他!!?


    蔡京想到了剛才和潘意對話的人。


    過客。


    書中有雲,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然就如吾子之說,則知行之為合一並進,亦自斷無可疑矣。


    蔡京的進士不是撿來的。


    他從沒有聽過這句話,不可能是書中的。


    過客!


    是誰?


    汴京城中,有誰有這樣的學識,就憑這一句話,蔡京認定了,此人有宗師之才。


    自己問罪,是官家的意思。


    因為自己與簡王有書信來往,再加上舊法一脈的不斷攻訐,自己才會被問罪。


    蔡京又想起,來自己家中之前,宮中和自己交好的幾位公公突然死了,後自己安排人求助童貫公公,結果童貫公公突然也死了。


    官家?


    官家為什麽要置自己於死地呢?


    蔡京有點想不通了。


    現實是,也沒誰會給他機會在這裏想,棍子已經打到身上,鐵鏈掛在脖子上,差役裏將他從木籠中揪了出來,送到船上的木籠中。


    船動了。


    蔡京看著越來越遠的汴京,他知道自己全族,完了。


    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就是要滅自己全族。


    至死,蔡京都想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誰,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船走遠了,章惇才走到碼頭上,看著遠去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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