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三年二月二十六。


    汴京、潘樓。


    今日是國喪結束的第一天,汴京城內縱然有酒樓開門,也是掩門營業,不掛燈籠。


    酒樓內,酒保試了試被打倒在地那位的鼻息。


    沒氣了……


    先是一驚,然後大叫一聲:


    “報官呀……”


    死了?


    瞬間,潘樓內的酒客跑了一半。


    聽到這一聲喊,趙佶猛然間驚醒,手中的燭台掉在地上,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一種莫名的懼意從心底升起,全身瞬間沒了力氣。


    當今天子,大宋皇帝,趙佶。


    趙佶喃喃自語:“我,我這是怎麽了?”向太後安排的老師所講的禮義廉恥突然湧上心頭。“我,我這是……殺人了,我怎麽就打了他,我,我……”巨大的恐懼湧上趙佶的心頭,整個人嚇的直哆嗦。


    再看倒在地上的人,趙佶心中浮現出向太後怒斥他時的麵容。


    “在國喪之日,我溜出來……還殺了人。大娘娘知道了要怎麽辦,怎麽辦??”


    趙佶已經是慌到手足無措。


    “迴宮,趕緊迴宮。”趙佶此時想到的,就是趕緊迴宮。


    此時的趙佶,冷汗不斷地流,汗水濕透了趙佶背後的衣服,他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發軟根本就站不起來。


    趙佶想起了他的姑父王詵,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就帶他勾欄、青樓四處玩的人,一個可以幫他擺平一切麻煩的人。


    想跑,腿發軟。


    眼下,麵前的問題趙佶也是解決不了。


    趙佶雙手抱著頭,內心越發地慌亂,他不敢想象,大娘娘(向太後)知道此時發生的一切會有多生氣,會如何嚴厲的懲罰自己。


    完了,一切都完了。


    皇位沒了!


    皇位保不住了。


    趙佶還記得向太後當時選他繼承皇位時的表情,那冷漠的眼神,嚴厲的語氣。


    “端王,你要牢牢記住,坐上皇位就要為大宋,為江山社稷用心啊……”


    “做人,要端正自身,給天下人作表率……”


    還有,還有……


    章相公,他要讓簡王繼承皇位,把自己說的是那麽的不堪。


    還有……


    正在趙佶已經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


    “官家……”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趙佶背後傳來。


    趙佶猛的轉過頭,隻見自家的奴才,在端王府時就在身邊伺候的梁師成五體投地的伏在地上,用力的磕著頭。


    趙佶就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木板,心中一喜:“梁師成,你這個雜奴來了,你,你看這人,朕不是故意的,朕沒想殺他,隻是輕輕砸了他一下。”


    “官家……”梁師成還在磕頭,顫抖的聲音中帶著悲切。


    “扶,扶朕起來。”趙佶吩咐著,梁師成趕緊過來扶。


    趙佶坐在地上,腿上無力,開始聲嘶力竭的吼著:“速去查一查,這是誰家的郎君,速去。”


    趙佶看著梁師成又撲通一下跪在了自己麵前:“是,是奴的……兒子。”說完,梁師成又開始不斷的磕頭,額頭已經見血。


    什麽?


    趙佶一把抓住梁師成:“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梁師成額頭的血已經流到了眼淚上,此時分不清順著眼睛流下來的是血,還是淚,趙佶聽的清楚,梁師成所說的每一個字:“是,是奴的兒子。”


    趙佶心中緊張消散了,懸著心落了下來:“是你的兒子,嗬……原來是一個狗奴才。”說完後,趙佶不再恐懼,這天還沒有塌下來,自己的皇位無憂。


    趙佶的語氣變的輕鬆:“還不扶朕起來。”


    梁師成跪著來扶,跟著他的兩個小太監趕緊上前幫著一起扶。


    趙佶站了起來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梁師成的兒子恨恨的罵了一句:“狗奴才也敢和朕搶。”說罷,趙佶抬腿就又踢了過去,在頭上重重的踢了一腳。


    就在這時,地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


    趙佶嚇的一個激靈,連連後退,差一點又坐在地上。


    梁師成飛撲到兒子身上:“兒……”壓著聲音的梁師成終究是沒喊出來。


    梁師成轉身又撲到趙佶腳下,重重的磕頭:“奴謝官家賜命,是官家的龍足讓奴的兒子又活過來了,官家是真龍天子,天恩浩蕩,奴能伺候官家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奴謝官家賜命,奴謝官家……”


    真龍天子。


    趙佶心中默默的念叨著:我是真命天子,所以狗奴才又活了。沒錯,因為我是天子。


    看到趙佶的表情變了,梁師成一邊暗示跟著自己的小太監們把兒子抬迴家,一邊站起身來扶著趙佶:“官家,奴伺候官家迴宮。”


    “恩。”趙佶邁步往外走。


    坐上馬車後,趙佶的語氣變的輕鬆了許多,看著一臉緊張的梁師成開口說道:“你這個兒子差的很,朕就輕輕一砸,居然就倒了。”


    梁師成努力讓自己賠上笑容:“官家說的是,官家是真龍天子,我們父子這當奴才的命輕,自然是受不住真龍天子之威。”


    趙佶懶洋洋的靠在馬車上,聽完梁師成的話,笑的很是開心。


    剛才的恐懼、不安、緊張、慌亂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另一邊,幾位小太監連拖帶抬,將梁師成的兒子梁莘抬上馬車,送到了梁師成在宮外的家中。


    作為一名太監,在宮外有家,而且還有小太監伺候著。


    梁師成的家,雖然算不上豪華,卻也是兩進的院落。


    梁莘醒了,睜眼看到一片黑,什麽也看不到。


    頭疼,全身疼。


    抬手一拍身邊,手打在木頭上,疼的梁莘直齜牙。


    似乎是聽到了床上有動靜,一直坐在床邊腳榻上的一個小太監吹亮火折子,點上燈來到床邊:“少君這是醒了。”


    少君。


    借著燭火的光芒,梁莘看著麵前的孩子。


    小太監才十三歲,確實還是一個孩子。


    是做夢嗎?


    梁莘躺平準備再睡,頭碰到枕頭不是一般的疼,伸手一摸,隻摸到了一圈布條。


    此時梁莘依稀記得一些片段,似乎自己之前醒來過,在一處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建築內,可又記不清楚,是夢中還是現實中。


    “少君,該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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