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弗羅斯特已經無法忍受了,搖了搖銅鈴,冷聲道:“江守雲,明確你的身份,注意你的言辭,端正你的態度!”


    感覺受到冒犯和挑釁,他的表情陰沉地可怕,那屬於上位者的氣勢,才終於有了一些樣子。


    “對於視頻中展現出來的能力,你難道還不打算給出解釋嗎?”弗羅斯特蒼老的聲音中多了些許威嚴。


    他再次按下了播放按鈕,屏幕上的視頻重新播放。


    那是從船上某個角度錄下的視頻,盡管因為天氣的影響而有些模糊,但畫麵的衝擊力依然是不寒而栗。


    “解釋?”江守雲露出一抹笑容,隻是那笑容有些輕蔑,反問道,“你該不會以為冰川碎裂隻是因為我輕輕揮出的一刀吧?”


    看著他仿佛看智障一樣的眼神,弗羅斯特的臉不禁變得更黑了。


    “隨意一刀劈開一個冰川,你以為我是人形高達嗎?”


    江守雲伸出一根手指,隨意地敲了敲桌子,“如果你學習過最基礎的地質學知識,就應該知道冰隙是什麽東西,也會明白我是如何製造那一處冰隙的。”


    說罷,他又看向桌子對麵的昂熱,有禮貌地說道:“昂熱校長是否願意為這位上了年紀記憶力退步的老人家講解一下相關知識呢?”


    “咳咳,恭敬不如從命。”


    昂熱站起身來,一副老紳士的做派微微行禮,輕咳兩聲道:“冰隙一般長數百公尺,寬敷公尺,深敷十公尺,寬度隨深度逐漸減小,故呈楔狀。”


    “運動著的冰川莊部地麵有高低起伏或不同坡度,各部分的速度並不一樣,有些地方快些,有些地方慢些,各個部分壓縮的力量、拉伸的力量也不一樣。”


    “這些因素都會在冰川產生應力,使脆弱的冰體在表麵發生碎裂,最後形成縱橫深淺或交叉的冰隙。”


    說罷,昂熱麵帶笑容看向江守雲,示意自己已經解釋完了。


    啪啪啪!


    “讓我們感謝昂熱校長的講解。”


    江守雲鼓起了掌,旋即又補充道:“我建議各位參考閱讀《不同應變率下冰的動態力學行為及毀傷效應分析》,這篇論文能夠幫你們深入理解相關的概念。”


    那個年紀最小的女校董配合地搖了搖銅鈴,但是當昂熱和江守雲笑容慈祥地看過來後,下意識地感覺自己像是在麵對自己的老師。


    所以她舉起了手,很乖巧地提問道:“也就是說,其實真正造成那一幕的不是您的力量,而是您借助了冰川本身就存在的應力,對嗎?”


    “沒錯,這位同學的理解能力很不錯啊,我揮出的那一刀隻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江守雲不吝讚賞地誇獎了一句,讓女孩有些驕傲地揚了揚腦袋。


    直到身後的管家輕咳一聲,才讓她反應過來小臉一紅。


    主要是江守雲和昂熱的一唱一和直接把會議室變成了課堂,那種語氣和姿態讓她下意識就想起了家裏給她安排的老師。


    “感謝弗羅斯特校董為我們提供的課題案例,十分生動地告訴我們什麽叫知識才是力量。”昂熱又對身旁沉默的弗羅斯特微微頷首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昂熱和江守雲的語氣簡直是同出一轍的惰懶和戲謔。


    兩人根本沒把視頻中那份所謂的“證據”放在心上,就差指著某人的鼻子罵他是少見多怪、大題小做了。


    這下弗羅斯特感覺這一老一少看自己的眼神,變成了是在看一個患了老年癡呆的“丈育”。


    但弗羅斯特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嗬斥江守雲的態度。


    因為他……確實還沒有完全理解。


    你不能指望一個出身於黑手黨,半路洗白去學經濟的人,還有時間和精力去學地質學。


    這不是為難人家嗎?


    最後還是站在他身後的帕西,恭敬地俯身附耳解釋了一下。


    再次讓弗羅斯特感受到知識以一種十分歹毒的方式鑽進了自己的腦子裏。


    其他幾位校董臉上的表情也是變得有些怪異,想到了弗羅斯特讓江守雲“明確自己的身份”。


    可不是嘛。


    除了“s級”的身份外,江守雲還是一個教授啊。


    而且還是一個講課水平不低並且好為人師的好教授。


    人家確實是明確了自己的身份言辭,這讓弗羅斯特一時間都有些語塞了。


    更重要的是,帕西也說了。


    江守雲說的話在理論上是可行的,最難的隻是找到讓應力爆發的點。


    真就像昂熱說的那樣,“知識創造力量”了。


    弗羅斯特都不禁感覺有些荒誕,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甚至已經被時代的浪濤卷死了。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和龍族戰鬥不是靠著刀槍,而是靠著那些科學知識了?


    在弗羅斯特還有些恍惚時,鈴聲從長桌的盡頭響起了。


    “既然我已經解答了各位校董的疑惑,那是不是也輪到各位解答我的疑惑了?”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了過來,江守雲放下銅鈴淡淡地說:“身為卡塞爾學院的s級兼特聘教授,我不僅為秘黨培養了一批優異的學生,還在短短半年內完成了執行部派發的數項任務。”


    “各位校董不僅沒有對我進行嘉獎和表彰,甚至就連任務的獎金都還沒打到我卡裏。”


    “現在一見麵開始將我視作罪人並對我進行審判,沒有任何證據就懷疑我是潛入學院內部的龍類,諸位的行為還真是很讓我這個功臣感到寒心啊。”


    江守雲的話語大義凜然,就連語氣也是十分悲傷,仿佛是真的感到了心寒。


    “……”會議室內一時間陷入了迄今為止最長的沉默。


    最後還是昂熱打破了平靜。


    他嘴裏叼著雪茄,嘴角咧開了弧度,最後是越咧越大。


    “噗嗤,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想到了開心的事情。”


    看著弗羅斯特那副黑著臉又無法反駁的樣子,笑點一直很高的他這次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請允許我最後再問一次。”


    手中撚著紫檀佛珠的老人搖了搖鈴,眯著眼睛看向江守雲問道:“你確定自己的力量不會失去控製嗎?又如何證明自己能夠掌握這份力量?”


    “我的血統評級是諾瑪判斷的,最後也是各位校董所認可的,至於我能不能掌握這份力量……”


    江守雲淡然地說著,然後又聳了聳肩膀:“我不想再用‘坐井觀天’一詞來重複迴答這個問題了,因為我相信伊麗莎白·洛朗校董和昂熱校長有所體會。”


    “哦,這一點我確實可以證明。”伊麗莎白搖了搖鈴,微笑地看向了眾人,“可能你們並不知道,在他剛進門的時候,血統威壓繞過了我。”


    昂熱嘴角含笑地點了點頭。


    聞言,其他幾位校董的眼角都不禁抽了一下,目光在江守雲和伊麗莎白兩人之間來迴轉。


    三人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江守雲能夠完美控製自己的血統威壓,對力量的掌控精細到能夠繞過伊麗莎白和昂熱。


    但這不是最讓他們重視的一點,他們重視的是伊麗莎白的表現。


    伊麗莎白現在的意思就等於明目張膽為江守雲站台了,是在告訴他們這位s級和自己乃至家族的關係很要好。


    撚著佛珠的老頭在心裏暗罵洛朗下手真快,估計在來的路上就連美人計都用出來了吧


    “各位的疑慮,我心知肚明。”


    江守雲沒有搖鈴,而是直接開口道:“你們擔心的並不是我是否能夠掌握自己的力量,而是擔心我是否會用這種力量‘背叛’你們吧?”


    “但是在我看來,你們的擔憂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麽?”穿著運動服的男人搖了搖鈴問道。


    “諸位難道不覺得‘背叛’一詞有些傲慢嗎?畢竟我當初簽的是亞伯拉罕血統契而非賣身契,更何況,如果我真的想要殺死你們的話……”


    江守雲的雙手輕輕合十,骨節分明的手指纏繞著,表情十分謙遜地開口道:“那麽在我最開始進門的那一刻起,諸位的腦袋就已經從脖子搬家了。”


    此話一出,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壓抑,讓人感覺像是在泥潭裏抽氣,湧進肺部的全是粘稠的泥濘,除了昂熱以外的所有人都變得神經緊繃起來。


    這是……威脅。


    近乎於威脅的話語。


    “你是在威脅我們?”


    弗羅斯特沒有再搖鈴了,而是猛地拍一下桌子,憤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威脅什麽人嗎?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嗎?!”


    “江教授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辭。”伊麗莎白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鈴,“還有,弗羅斯特校董,請您冷靜一下。”


    “年輕人,你剛剛的一席話已經足以讓我們把你處死了。”


    那個老人注視著江守雲,搖響了銅鈴眯著眼說道:“不用以為自己擁有一些力量就能萬事大吉了,你還太年輕,根本不懂真正的力量是什麽!”


    說罷,他脫掉了自己的西裝,露出了裏麵的衣服。


    ——那是和執行部製服有些類似的戰鬥服,腰間係著黑色的腰帶,一身整潔幹淨,透著淡淡的威儀。


    “你知道嗎?”老人笑了笑,說道:“我曾經和你一樣,也是一個站在對抗龍族第一線的人,而且我比你更早,十五歲就去執行任務了。”


    “那時的我和你一樣輕狂,一樣的目中無人,以為憑借的力量什麽都能做到,無所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


    “直到麵對一條突然蘇醒的純血古龍,所有人都死在了那次意外中,哪怕是父親犧牲自己救了我,到最後我也是重傷瀕死,靠著運氣勉強撿迴一條命。”


    “自那之後,我的身體就廢了,一蹶不振了數年,在我繼承家族的那一天,我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以及這個世界。”


    “我發現,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縱然我有天賦和力量又如何呢?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強大絕不是個人的勇武!”


    老人的語氣中滿是感慨,看向江守雲露出笑容道:“你太年輕了,初出茅廬,就像是當年的我一樣,以為什麽都可以自己做主,什麽事情自己都可以做到。”


    “但是當你的人生閱曆再豐富一些,你就會明白,人終究是社會的一員,不是獨行的野獸,有時候是需要低頭和讓步的。”


    “一味的偏激和極端,桀驁和張揚,最後隻會自取滅亡!”


    江守雲淡然看著慷慨激昂的老人,那雙幽藍色的眼中隻有一片平靜。


    他隻覺得可笑。


    老人說的對嗎?


    或許是對的吧。


    他曾經也是一個優異的混血種,有著自己的天賦、理想、驕傲。


    他在原本的路上走不下去了,換了一條路又走出了一片天。


    但他同樣也是一個失敗者。


    他隻是一個懦夫,因為挫折而低頭,卻又為自己的軟弱和逃避而沾沾自得。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群“老”人,他們四處兜售自己的經驗,把他人的理想當做幻想,把他人的熱情當做輕狂,把他人的堅持當做桀驁。


    他們總是喜歡在教訓後輩中,尋找自己的存在感和優越感。


    毫無疑問,麵前的老人就是這樣的人。


    終於,在老人說的口幹舌燥時,江守雲淡然一笑開口道:“你這身衣服應該不常穿吧?”


    老人愣了一下,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江守雲的確說的沒錯,他早已從前線退隱很久了,這身服裝一直被壓在箱底。


    今天來見江守雲,才特意穿了這身,就是為給自己增添親近感和威懾力,也是為了拉攏這個新的s級。


    江守雲歎了一口氣,打量著老人的衣衫,緩緩地道:“執行部所有專員的衣服,都沒有這麽幹淨整潔的,它要沾著汗水、泥漿和鮮血,它要破爛不堪,那才是屠龍者的衣服,而不是現在這樣布滿腐朽的味道。”


    “你已經老了,你的雄心和驕傲,早在年輕時就已經消失了,安逸的生活,已經腐蝕了你的心,早已經從戰士淪為了政治家。”


    說著,江守雲將銅鈴放在眼前,有些戲謔地笑了笑:“現在的你隻能搖著鈴鐺坐在這裏,依靠刻意營造的神秘感和儀式感,維係自己僅剩的權利和地位。”


    “而我從來都不需要這種東西來證明自己的力量。”


    嘭!!


    江守雲握著銅鈴的手猛然攥緊,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響徹場內。


    “你們根本無法對抗龍族,昂熱校長清楚,我也清楚,隻有傲慢的你們不清楚。”


    “你們其實根本不了解人類與龍族的戰爭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但是卻滿懷信心和傲慢,認為在龍族被徹底埋葬之後,你們便會掌握新世界的權力。”


    “所以你們在戰爭還未結束時就想著瓜分新的世界,就好比美國和前蘇聯還未攻克柏林已經考慮如何在歐洲劃分勢力範圍。”


    看著緊繃著身體的幾人,江守雲譏笑著搖了搖頭,握緊的手掌也緩緩鬆開。


    那象征權力和地位的銅鈴被捏得粉碎,“哢啦哢啦”從手心掉出散在了地上。


    “但你們不知道,我們和龍族的戰爭還沒有真正開始。”


    “或者說,戰爭隻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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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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