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三十七分鍾。


    青銅城。


    肆虐的黑泥洋流在地麵上橫衝直撞,屋頂的瓦片,橫梁……建築的殘骸在黑泥中上下沉浮,偶爾有彼此相撞的情況發生,如碎紙般互相拚得粉碎。


    遠處的天邊傳來巨獸的咆哮,或某個地方火光衝天,很快暗淡下來。


    曼斯教授一行人背靠著青銅城牆坐下休息,一個薄薄的灰色光罩為他們在黑泥下提供一塊庇護之地,得以幸存下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色。


    葉勝盤膝坐在地上,不斷釋放出蛇,來迴傳遞著外界的訊息。


    那條龍侍有了尋找到他們的辦法,靠著‘指南針’引導方向後,處境就變得愈加艱難起來,不斷東躲xz,他們比下水道的老鼠好不了多少。


    好在,那個‘指南針’對龍侍同樣是有劇毒的,幾次險之又險地靠著引發斷裂槍頭的毒性讓他發狂,成功逃亡了下來。


    與之相對的,彈藥是一點都沒有了,多虧了亞紀,才有了遠程火力支撐,不然就要打近身戰了。


    這個神秘女子嚴格遵守她所說的,讓他們不受黑泥的侵擾,從不參與對龍侍的戰鬥。


    他們一路從蘇醒的中心祭台一路逃亡,來到了城牆邊緣,開始的地方,剩下能去的地方很狹隘,龍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追過來。


    但是也沒關係了,他們剩下的時間也隻有那麽點了,在那裏都無所謂,帶著這種心態,來到了這裏。


    沒有人提出異議,也許大家想法都差不多。


    此刻,一條新的訊息被蛇帶來,葉勝的身體一陣哆嗦,十幾秒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對眾人大聲道:


    “校長發來信息,學院的人找到從青銅城出去的辦法了!”


    “啊?!!”


    曼斯,亞紀,連酒德麻衣也不例外,眼裏閃過幾分驚喜,麻木的臉上有了笑顏。


    “太好了,出去的辦法是什麽?”曼斯教授急忙追問著。


    葉勝掏出青銅劍拉長,在地麵上刻畫了一個銜尾蛇圖案。


    “就是這個,從我們上傳的那副龍文圖案裏解讀出來的青銅城運行規則,想要出去的話,需要在任意一個關鍵節點,也就是之前青銅柱聳立的地方刻畫,用血液刻下‘銜尾蛇’,讓青銅城的陣法出現自我矛盾,從而出現一個外出的缺口。”


    “我們的時間很緊迫,教授,還剩下多少時間?”葉勝急切問道。


    曼斯看了一眼機械手表道:“距離最終時間還剩下三十五分鍾。”


    “我們趕緊出發吧,最近的關鍵節點!”


    酒德麻衣主動在前麵帶路,有了希望,小隊裏的每個人都打了雞血般,每一個人都振奮精神,葉勝走路的步伐也穩健了許多。


    比如,開始主動考慮出去後會暴露在海水裏,檢查了潛水服確認沒有破損,還有氧氣也有剩餘,足夠上潛迴到‘摩尼亞赫’號。


    真好啊,終於可以出去了!


    走在三號較為落後的位置,靜靜注視前麵那隻牽住自己的纖細手掌,葉勝不禁微微笑著。


    這三天,從時間維度上很短,可從思維上來說又無比的漫長,幾個人的精神時刻處於緊繃的狀態,出去以後勢必需要好好放鬆一下才行。


    亞紀……


    心裏萬般不舍,想要把眼前的背影記下,永遠刻在靈魂裏,葉勝隻覺得,怎麽都看不夠。


    葉勝說的沒有半分謊言,學院確實找到了出去的辦法,由‘摩尼亞赫’號轉述,最終被葉勝接收,不過……他說的隻是其中一部分。


    這個出去的辦法是以獻祭刻畫者的性命為前提的,用鮮血刻畫‘銜尾蛇’標誌,唯有刻畫者自己無法出去。


    據說是副校長找出的辦法,一個煉金術裏的禁忌‘人體煉成’,倒是無愧於他在煉金術方麵的盛名。


    這裏的人都明白解讀龍文有多麽困難,他們出去的希望很渺茫,幾乎不可能,是曼斯教授一直鼓勵著他們。


    所以知道真的可以出去的時候,大家是那麽驚喜。


    所以這種開心的時候,就不要破壞氣氛說壞消息了。


    葉勝不打算說出來。


    自己完成這些就好了,和他們開一個玩笑,真期待啊,直到真相後他們驚愕的臉色,一定很好玩……他如此暢想著。


    不過自己是看不到了,倒是有些遺憾。


    據說學院那邊是很困惑這個辦法的,是施耐德教授做主告訴了校長,校長沒有遲疑,立刻轉述給他們。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做出那些愚蠢的事情,比如糾結於到底誰去死,然後自相殘殺,這種三流的劇情。


    而葉勝也確實沒有讓校長失望,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就決定要親自去做這件事情。


    得知這個辦法,葉勝隻覺得啼笑皆非,想放聲地大笑。


    真是奇妙,兜兜轉轉,他們走了很遠,最後迴到了原點。


    即使留戀花叢,天空亦是你的宿命。


    葉勝看到了未來的一角,知道自己會死在青銅城,做了很多反抗的嚐試,讓事情的發生出現了變化,但誰能想到呢,最後卻依然避不開這個結局。


    他明悟了,這個人,一定是自己,必定是自己,當仁不讓!


    這個時候,葉勝忽然明白了,路明非給自己的魔術禮裝,這柄青銅劍,為何叫膽怯之劍這種名字。


    有了這把劍,自己還會有著幸存的念頭,抱有一絲希望,想要活下去,而想要活下去,自然會對死亡有著恐懼,不用自己可以,天然就符合這柄劍的發動條件。


    若是沒有它,隻抱著一腔死誌,固然慘烈,卻也過於沉重,甚是無趣,它如同一抹溫柔,給慘淡的結局許諾了未來,一個希望的未來。


    隻是亞紀……葉勝很擔心,所以他在精神世界裏留了一個賭約,一個沒有懸念的賭約。


    不知不覺中,他變得忘不掉亞紀了,各種情感,憤怒,開心,哀傷,憐愛……他也不知道是怎麽看待這個女孩的,用愛情來形容他們,顯得太過片麵單薄了。


    他們是彼此的依靠與堅持下去的動力,早已離不開對方。


    “到了。”


    酒德麻衣停下了腳步,冰冷冷地說著,打斷了葉勝的思緒。


    這段短暫的接觸,他們也算熟悉了這個女人,她說話就是這個樣子,沒有敵視他們的意思。


    額……好吧,也許是敵人,但現在不是彼此鬥爭的時候,需要的是先合作,從這個惡劣的環境裏活下來再說。


    他們現在來到了距離城門最近的一處關鍵節點,也就是原來的青銅柱所在的位置。


    現在這裏隻剩下地基留下的痕跡了,青銅柱子自毀程序傾倒,早被黑泥衝刷不知道跑那裏去,留下的痕跡很顯眼,還是比較容易確認的。


    城市內的陣法早已完成,脫離了形體的束縛,不過位置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葉勝點點頭,轉頭對酒德麻衣道:“麻煩撐的大一點,刻畫圖案占據的地方比較大。”


    “好。”


    酒德麻衣伸出左手推動,灰色光罩的範圍驟然變大,橫向朝著兩邊擴散,推著黑泥不斷遠離,足足留下了十米的空間,眾人的頭頂霍然開朗,而她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累的意思。


    她從來沒有參與過戰鬥,一路上唯一的消耗也僅僅是開保護,狀態比三人小組要好的多。


    有了足夠的空間,葉勝手指割開一道傷口,在地麵上用血液勾勒,很快地,一副蛇咬著自己尾巴的圖案就在青銅柱地基旁邊刻畫成功了,葉勝擦擦汗,直起腰站起來。


    這個標誌完成的一刹那,紅色的圖案鮮活起來,蛇的眼裏匯聚出一點金芒,在這副畫裏遊動起來,蛇頭猛地一張,想要咬斷自己的尾巴,隨後頭部的形狀模糊了,而尾巴依然留存。


    “滋……”


    地麵被鮮血腐蝕,銜尾蛇圖案又紅轉黑,響起什麽被繃斷的聲音,一個一米左右的漆黑洞口霍然打開,看不到盡頭。


    出口打開了。


    “咳……咳咳!”


    葉勝跪到在地上,打開洞口的時候,強烈的虛弱感突然襲來,讓他有些站不住腳了。


    “葉勝!”


    亞紀急忙把他扶起來,可看到他的手後一愣:“你的手……?”


    葉勝刻畫圖案的手上纏繞著一道黑色氣流,把他與剛剛打開的洞口連接在一起,不停抽取著葉勝的生命力。


    “哦,這個啊,不要緊的,我要維係洞口的穩定,最後一個走,你們先離開吧。”他對著亞紀搖搖頭。


    亞紀遲疑地看著他的眼睛:“真的?”


    葉勝拍拍胸脯:“當然是真的……”


    腰間一陣炙熱,他拿出來一看,是青銅劍。


    此刻這把劍如同感應到了主人的生命在不斷流逝,出現了不同常日裏的變化,劍落在手裏恢複了正常的大小,葉勝與亞紀眼睜睜看著血色紋路變化,形成了一朵花的模樣,血色紋路也變成了紫色。


    略微感應,葉勝明白了這柄劍出現變化的原因,因為激活了使用條件,這把劍展露出了它的真正姿態。


    它感到了主人正在‘死去’。


    就在這時,遠處的天邊,傳來幾聲難聽的噪音,在場的眾人不用看,就明白,是那條龍找到他們的位置了。


    巨大的雙翼鋪展開來,正以俯衝的姿態衝過來,妖異的黃金瞳死死盯著亞紀腳邊放著的卵。


    曼斯教授急忙催促著:“亞紀先走,我們跟在後麵,快走!”


    酒德麻衣就站在洞口旁邊,隨時都能跳下去。


    亞紀擔憂地看著葉勝,從她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那條龍從一個黑點直到靠近他們,但她沒有第一時間動,一股巨大的恐懼籠罩了她,讓腳步難以移動。


    她不敢動,好像隻要一動,就會永遠失去眼前這個男孩。


    葉勝不對勁,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葉勝聽見唿喊沒有驚慌,可看到亞紀那雙明亮的雙眼,他動搖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海,他大聲喊道:


    “等等!”


    他上前兩步,狠狠抱住亞紀,巨大的力道勒的亞紀有些疼。


    亞紀簡直要哭出來了,嘴也變的笨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反手抱住葉勝,帶著沙啞喊著:“葉……葉勝……”


    “不要……不要……”


    一旁的曼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放肆擁抱的年輕人,抓狂地揪著頭發,他快要罵娘了,那頭龍馬上就殺過來了,你兩幹什麽呢?


    “你……你們……?”


    酒德麻衣也驚訝了,連偽裝在一時失態下忘了,露出了原聲。


    酒德亞紀,葉勝,你們在幹什麽?!!


    聽上去是個女人,是一個美妙的嗓音。


    好在這種慌亂的關頭,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感受著這個溫暖的軀體在自己懷裏,還有後麵那雙摟著自己的手,葉勝隻覺得找到了活著的實感。


    他嘴巴對在亞紀旁邊張合,那句話牢牢留在也亞紀腦海裏。


    說完以後,他看著懷裏女孩的眼睛:“記住了麽?”


    亞紀怔然點了點頭。


    天邊的唿嘯愈發猛烈,後麵的陰影快要追了上來,鋪天蓋地的殺機席卷,一點鋒芒在背。


    葉勝開心地笑了起來,嘴角再次流露出那種很討厭,有時候卻讓人忘記一切煩惱的笑,他輕輕笑著。


    “我有話想對你說很久了。”


    “我愛伱。”


    他做了一件可能會被執行部懲罰的事情,狠狠貼在亞紀的嘴唇上。


    亞紀呆住了。


    “笨蛋,相信我,趕快出去吧。”


    他一把推倒亞紀,連帶著旁邊的卵一同落入漆黑的洞口,還貼心地調整好了角度,確保出去不會受傷。


    “其實一點都不傻啊。”


    葉勝猛地迴頭,反手抽劍向前俯衝,手中的劍斬出一道匹練,紫水晶般的澄澈通透,高貴神秘,迎向從天而降的銀白鋒芒。


    他穩穩擋住了那道攻擊。


    生長的骨刺穿破了身上的衣服,細密的灰色鱗片覆蓋了臉部,肩膀,腳環等等,澎湃的力量在體內流動,赤金色的熔岩在眼底流動,細小的豎瞳驟然變圓,赫然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另一個厲鬼。


    這個厲鬼與天邊的另一個厲鬼凝視。


    男孩最後的聲音傳來:“教授,你們走吧。”


    “我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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