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刑自然知道他們在擔憂什麽。但是他沒有任何的猶豫,感激的向四周人點了點頭,臉龐上流露出一絲灑脫和決然。


    身穿儒服的書生,手裏拿著棋子的布衣,還有在地上嚎啕哭泣的勾欄女子,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十分鄭重的對著司徒刑行了一禮。


    司徒刑麵色凝重的看著那一條光芒四射的手臂,眼睛中充滿了決然。


    “你這樣會死的。不僅是肉身上的死亡,就連你的神魂也會俱滅。”


    一聲幽幽分不清男女的歎息聲從轎子中傳來,有些規勸的說道。


    “放棄吧!”


    “放棄吧!”


    “不要犧牲自己的性命!”


    “不過是一個棋局,不值得!”


    身穿儒服,搖晃著折扇的書生,滿臉溝壑,手上長滿老繭的販夫走卒,以及打扮的花枝招展,煙視媚行的勾欄女子也都上前勸道。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為了這個搭上性命不值得!”


    司徒刑的眼睛中也流露出一絲猶豫。他驚才豔豔,蓋壓北郡,被人尊為鎮國,稱為司徒聖人。


    他今年才二十,尚未娶親,更未生子,人生才剛剛開始。


    他至今尚是童生,沒有功名,就算隕落,也不會得到朝廷的追封,必定永墮輪迴。


    如此死掉,他如何甘心。


    但是,道之所在,百死不悔!


    司徒刑的眼睛慢慢的從迷茫猶豫變得堅定,他的心好似磐石一般堅硬,不論是天的聲音,還是儒生,販夫走卒,勾欄之女的規勸,都不能讓他的心升起一絲漣漪。


    “道之所在,雖百死而不悔。”


    “為了道,就算身死魂滅又如何?”


    “就算豁出這身性命,我也要勝天半子!”


    司徒刑眼睛中射出一道金光,在儒生,販夫走卒,以及勾欄之女驚訝震驚的眼神中,他的身形陡然躍起,仿佛是一顆隕石重重的砸落在山川河流之間。他的肉身在一種詭異力量作用下,好似掉入深不見底的冰窟,瞬間變得僵硬。


    他身體表麵更是出現一層褐色的泥土,不過瞬間,他的軀幹,眼睛,鼻子,乃至嘴巴都被褐色的泥土石頭封死,變成了兵馬俑的存在。


    司徒刑看著自己的身體僵化,看著泥土慢慢的覆蓋到自己的軀幹上,臉龐上,他的眼前慢慢的陷入了無限的黑暗。


    的觸覺,聽覺,嗅覺,視覺一點點的剝奪。


    就連最後活躍的念頭也好似打爛的玻璃球一顆顆的破碎,隻剩下了最後那一顆經過六次雷劫好似水晶瑪瑙一般晶瑩的儒家半聖念頭。


    司徒刑的思維沒有湮滅,也是因為這一顆念頭的存在。


    “你後悔麽?”


    天道那難辨男女的聲音再度出現在他的心頭。


    “你真的不後悔麽?”


    司徒刑的眼前好似走馬燈一般出現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情,有前世也有今生,有愛有恨,有快樂也有無奈。


    原來,這就是世人常說死亡前一刻,人們會迴溯一生經曆。


    司徒刑試圖咧嘴微笑,但是他的臉早就僵硬石化,根本不可能露出微笑。


    “道之所在,雖九死而不悔!”


    “我雖然死了,但是道會長存。”


    天道幽幽的歎息一聲,充滿了惋惜。


    “如果你的道也不會長存呢?”


    “過去現在未來,所有關於你的痕跡,都會被抹掉,將沒有人記得你的存在。也沒有人會記得道的存在,你還不後悔麽?”


    司徒刑的眼睛不由的一滯,過去現在未來,所有關於他存在的證據都會被抹殺,甚至是哪怕他的父母,他的親朋都都不會有關於他的任何記憶。


    更不要說,知行合一的大道。


    如果是這樣,他的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現在後悔,還來的及。否則,你將真的會徹底消失在命運的長河中,永遠。”


    天道那非男非女的聲音再度響起。


    司徒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條蜿蜒曲折不知幾萬裏長的命運長河,裏麵有無數的遊魚,他們在命運長河中拚命的遊動著。但是不論他們如何的努力都沒有一個能夠擺脫命運的束縛。


    司徒刑在命運長河中看到了三個光點。


    這三個光點分別象征著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隻要天道將這三個光點抹殺,那麽他的一切都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存在,更沒有人會記得大道的存在。


    “命運!”


    “命運長河!”


    “你不是天道,你是命運!”


    司徒刑被封閉的眼睛陡然睜開,他的視線越過了那一條神光環繞的手臂,青色的轎簾在他的眼神中變得透明,他在轎子裏仿佛看到了一條蜿蜒,擺布眾生,象征命運的長河。


    命運!


    命運!


    命運!


    在命運的長河中,司徒刑看到了一條一條的絲線,這些絲線射向虛空,捆綁在一個又一個人的頭顱,四肢上。


    這些人好似木偶一般,在命運的擺布下,出演著各種各樣的角色。


    王公大臣,宰相將軍,或者是卑賤的貧民乞丐。


    他們上演著一幕幕編排好的戲劇,用他們的悲歡離合,討好高高在上的命運。


    “真是悲哀!”


    司徒刑眼睛裏流露出唏噓之色,不由幽幽的歎息一聲。


    命運沒有想到司徒刑竟然能夠看穿他的身份,一時間竟然沒有說話。


    “朝聞道,夕可死!”


    “即使這個時空不會有人記得我,不會有人記得道的存在,我也不後悔!”


    司徒刑麵色堅毅的看著命運,沒有任何後悔的說道。


    “哎!”


    命運聲音幽幽,有些無奈的歎息一聲。


    儒生,販夫走卒,以及勾欄女子站在高處靜靜的看著棋局,過了半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興奮之色。


    “贏了!”


    “贏了!”


    “贏了!”


    “竟然真的贏了!”


    “勝天半子!”


    轎子中傳來了幽幽的一聲歎息,那條光芒四射的手臂。


    噗!


    司徒刑最後的那一顆好似瑪瑙一般晶瑩透亮,在六次雷劫之下都安然無恙的的儒家半聖念頭在天道麵前,好似泡沫一般脆弱。


    最後一顆念頭的破碎,司徒刑的思維也停止了運動。


    神魂俱滅!


    這是真正的神魂俱滅,就算轉世都沒有辦法。


    司徒刑就仿佛是被橡皮擦掉的鉛筆字,徹底的消失在大乾時空。


    不僅是大乾時空,就連過去,未來的存在也都消失的幹幹淨淨。好似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但是司徒刑的雙臂自始至終都上揚,麵目更是猙獰不屈的看著空中,仿佛就算神魂俱滅,蒼天也能讓他低頭屈服。


    從空中看下去好似一顆漆黑如墨的棋子。


    司徒刑從棋手變成了棋子。


    他用他年輕的生命,詮釋了道。


    噗!


    噗!


    噗!


    隨著命運長河中的三個光點被抹殺。


    司徒刑所有的信息都徹底的消失。


    身穿儒服的書生,全身布滿滄桑的販夫走卒,以及全身花枝招展的勾欄之女,他們剛才好似愣了一下,陡然驚醒過來。


    他們剛才竟然好似睡著一般。


    他們有些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但是他們的眼中再也沒有可惜,難過之色,有的隻是茫然。


    “我們為什麽在這裏?”


    “我們這是在哪裏?”


    “快看,那裏有一副殘局。”


    勾欄之女看著下方,有些震驚的喊道。


    “以天地為棋盤,以山巒為棋子。好宏大的棋局,這是仙人在下棋麽?”


    儒生打扮的棋手也是一臉的震驚,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快看看,是黑子贏了還是白子贏了。。。”


    販夫走卒有些焦急的問道。


    三個人再也不說話,在心中暗暗的盤算,過了半晌,他們的臉上都流露震驚之色。


    “黑子贏!”


    “贏了半子!”


    “那塊人形的巨石,就是點睛之筆,正因為它的存在,黑子才能逆轉乾坤,斬殺白子的大龍!”


    “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白子才以半子的弱勢告負。”


    “快看,在那塊石頭上有字!”


    一身儒服的書生眼睛最好,有些震驚的喊道。


    “勝!”


    “天!”


    “半!”


    “子!”


    石塊上的字很大,也很簡單。就連讀書最少的販夫走卒也認識。


    但是每一個字都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量。


    勝天半子!


    這是多麽大的胸襟,或者是多麽狂妄的人,才能夠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天是能贏的麽?


    而且,他們統觀全局,也不得不承認!


    那人的確是勝了。


    高高在上的天,輸了半子。


    “那個人形巨石,不知為什麽竟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勾欄之女有些詫異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何,也有這種感覺。難道是在夢裏見過?”


    “應該是在前世吧!”


    “也許吧。。。。”


    “不過那塊石頭真是傳神,仿佛是一個人雙臂伸向天空,仰頭長嘯。不知道為何,我竟然在他的身看到了悲壯和得意。”


    “真是奇怪!”


    “不過這幅棋局真是波瀾壯闊,精妙程度更在《爛柯譜》之上。”


    “奪天地之造化,這幅棋局是天地生成,難道真的是在和蒼天對弈?隻是不知能和天下棋的人,又是何等的風采。”


    “真是讓人神往!”


    “能夠和天對弈,並且能夠勝天半子的人,定然是仙神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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