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司徒刑還真是氣運雄厚之輩。


    俗話說,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忙斷腸。


    在傅學政看來,司徒刑就是那種不用忙的有福之人。


    想要在朝堂上立足,固然要才華橫溢,隻有才高才能破開諸煞。但是也需要一定的氣運。


    才華橫溢,滿腔抱負,但或者被貶斥發配,或者是戰死沙場,或者是被人構害,最終難以善終者,大多數是氣運不足之輩。


    傅學政年輕時曾遇陰陽家的傳人,以重金請他代為批命,陰陽家弟子直言他天生氣運不足,後天又不知道養命。


    故而此生隻有清名,而無富貴。


    傅學政雖然對表麵稱是,恭恭敬敬的謝過。但是內心對此種言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就連對百家之一的陰陽家,印象也變得奇差無比。


    怪不得陰陽家傳人稀少,原來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


    他固執的認為,在朝中立足,靠的不是氣運,而是才華和上寵。


    傅學政年輕時的確是才華橫溢,文章辭藻華麗,言之有物。


    鄉試,府試都是一路高歌,連中兩元。所寫的文章,也曾經被人傳唱一時。


    但是,傅學政終究是氣運不足。


    但是到了最關鍵的會試,卻因為風寒導致發揮失常,名落孫山。


    借助以前的名望,堪堪得了一個舉人。


    後來遭遇更是蹉跎,昔日故友都遇到貴人提拔,現在已經身著紅袍,手握權柄屹立朝堂之上。


    而傅學政一生沒有機緣,隻能縱情於山水,搏一個清名。止步於正八品,做了一名沒有實權的學政。


    如果當時自己得到貴人賞識,這麽可能偏居一隅。


    傅學政眼神幽幽,仿佛迴到了青蔥歲月,以往的人和事仿佛走馬燈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浮現,最後都化作一臉的唏噓。


    年老之後,喜歡迴憶。越是迴憶,傅學政越發感到驚奇。


    傅學政竟然驚奇的發現,當年陰陽家所卜,不論是官職,還是品階,竟然無一不錯。最令他感到震驚的是,就連這些年所得稟米數量竟然都分毫不差。


    真是萬般皆天定,半分不由人的感慨。


    傅舉人看了一眼好似什麽都不知道的司徒刑,心中有些豔羨嫉妒的想到。


    如果這一切不是運氣,而是都被計劃好的,那麽司徒刑的心機實在是可怕。


    傅舉人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成一條直線,全身汗毛炸起,後背瞬間冷汗淋漓。


    他眼神古怪的看著司徒刑,仿佛他是一頭隱藏在深淵中的巨獸,心中竟然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隨即他有些可笑的搖頭。這怎麽可能呢?


    司徒刑年齡不過弱冠,怎麽可能有那麽強的心機。


    而且,縣尊胡不為和巡檢胡庭玉麵和心不合,在知北縣是非常隱秘的事情。


    別說司徒刑是一個閉門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全力應付即將到來會試的讀書人。


    就算是自己官居學政,和胡不為等人多有走動,都不知道胡庭玉和胡不為的關係惡劣如斯。


    司徒刑更沒有可能知道如此隱秘之事。


    定然是運道太好,才恰逢其會。


    最後,傅學政實在沒有辦法解釋,隻能將這一切歸結於虛無縹緲的氣運。


    司徒刑氣運雄厚,才華也是橫溢,一篇《陋室銘》傳唱天下,來日必定高中。


    如果再有幾分處事手腕,定然能夠立足朝堂,少不得披紅掛紫。


    朝中高階官員的朝服是紅色和紫色居多,所以披紅掛紫也有位高權重之意。


    想到這裏,傅舉人再看向司徒刑的眼神變得柔和不少。


    傅舉人看向胡不為的眼睛閃爍,嘴巴微張,顯然對於這件事並不打算再做壁上觀。


    。。。


    司徒刑老神在在,智珠在握的看著胡不為和胡庭玉互相指責,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非常隱晦的得意。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巡檢胡庭玉不是恰逢其會的出現在東城門,而是早就得了司徒刑的消息,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司徒刑固然是一個閉門苦讀的秀才,對知北縣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是司徒刑卻有一個耳目靈通的損友,黃子澄!


    這位不愛讀書,不喜功名,喜好在勾欄妓院廝混,以為清倌寫詞為樂,頗有幾分“贏得青樓薄幸名”杜牧的風采。


    黃子澄的作為雖然被士林中人所鄙夷,攻訐,認為他有辱斯文,敗壞了讀書人的形象。甚至有人提議傅學政革了他的功名,剝了他的青衫。


    但是黃子澄身居勾欄藏汙納穢之地,耳目最是靈通,對知北縣所有的大事小情,都如數家珍,了如指掌。


    其中不乏很多陳年舊事。


    胡不為和胡庭玉的矛盾其實很簡單,沒有什麽橫刀奪愛之類的狗血劇情。


    無外乎,縣尊胡不為昏庸,但是權利欲望卻出奇的重,任人唯親,,到處安插親信。


    不僅將衙門的權利死死的握在手中,並且憑借手中鉗製胡庭玉的權利,將親信安插到到巡檢司衙門,試圖利用親信朋黨架空胡庭玉。


    胡庭玉雖然行伍出身,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卻明白任人唯才的道理,是軍中將領,都是他從微末之時就發掘培養,整個巡檢司衙門被他經營的如同鐵桶一般。怎麽可能被胡不為安排的人架空?


    反而趁機,以違反軍令為由頭。重重的懲罰胡不為的親信,讓在軍中威望大跌,隻能灰溜溜的離去。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胡庭玉將胡不為徹底的得罪。


    胡不為憑借職權之便,經常苛責打壓胡庭玉,雖然沒有讓他丟官罷職,但也是顏麵大失。


    積累之下,兩人心中的不滿最終化為彼此怨恨。


    “任人唯親,真乃小人行徑!”


    胡庭玉仿佛想到了什麽,看向胡不為的眼睛頓時一冷,心中充滿了不屑。


    胡不為看著胡庭玉不屑的眼神,心中也是怒火也是高漲,恨不得將胡庭玉罷官發配,踢出知北縣的官場,永世不能返迴。


    司徒刑冷靜的看著仿佛鬥牛的兩人,胡庭玉和胡不為的矛盾,說白了就是用人理念的不同。


    胡不為任人唯親,所以在衙門裏到處安插親信,這些親信形成朋黨,結成巨大的網絡反過來支持胡不為。


    而胡庭玉則任才為親,不結黨,不營私,和士卒同心同德,在軍中擁有很高的聲望,也讓他的上官對他讚賞有加。


    司徒刑眼神幽幽的看著兩人,在他看來兩人的矛盾就是用人理念之爭。也是儒家和法家的理念之爭。


    儒家重視倫理,故而用人唯親。


    法家重視才幹,故而用人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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