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吧,你有好手藝,在北郡開個酒樓,隻要好好做,定然能夠糊口,也能讓繡娘衣食無憂,不必風餐露宿。”


    司徒刑沒有將銀票收迴,一臉誠懇的說道。


    鮑牙還在猶豫,但是眼睛已經柔和,明顯的心動,司徒刑緊接著說道:“我信得過你的手藝,這一百兩紋銀就當我入股。”


    “鮑牙以鮑氏曆代祖先之靈起誓,今日願做大人帳下走狗,如有違背,天人共誅,請大人給酒樓賜名。”


    鮑牙看著司徒刑真誠的眼神,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沒有任何猶豫,跪倒在地,以頭觸地,撕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寫了賣身契,麵色肅穆好似宣誓一般的說道。


    繡娘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眼睛圓睜,有淚花浮動,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鮑牙的祖上本是禦廚,後來因得罪權貴而被發配邊疆。固然如此,鮑氏子孫的骨子裏都流淌著驕傲的血液。


    以追求烹飪之道為己任,不為奴,不為婢,寧可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


    司徒刑看著鮑牙手中的契約。眼中也充滿了震驚之色,奴籍在大乾地位最是低賤,奴仆是家主的私人財產,就算被打死,官府也不會追究。


    司徒刑是法家弟子,對法則之力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契約上濃濃的規則之力。


    他知道,隻要契約在手,利用法家神通,鮑牙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間。


    司徒刑急忙上前伸手,想要將鮑牙從地上拉起來。但是鮑牙的態度要比他想象的堅決。兩條腿好像牢牢的長在地上。


    “請大人收留,鮑牙定然不負大人所托。”


    鮑牙的態度很清楚,這是要賣身為奴,替司徒刑打理酒樓生意。


    司徒刑本想勸鮑牙打消想法,但是實在拗不過他,抬頭望天,看著天山雲卷雲舒,竟然想到了一副非常應景的對聯。


    味美招來雲外客。


    酒香引出洞中仙。


    “酒樓的名字就叫仙客來。”


    司徒刑斟酌之後,聲音肯定的說道。


    “味美招來雲外客,酒香引出洞中仙。”


    “真是好對,好對!”


    鮑牙咀嚼了一會,眼睛裏流露出奇光,一臉讚歎的說道。


    “謝大人賜名!”


    瘦弱的黑驢拉著破舊的木車,在嘎吱嘎吱的響聲中越走越遠。


    一直低頭未曾言語的繡娘,心中仿佛放下了什麽,突然扭頭展顏一笑。


    司徒刑眼中的陰鬱盡去,斬仙飛刀不再顫動。司徒刑不是聖人也不是聖母,雖然隻是一個弱女子,但如果繡娘最後還是放不下怨恨。


    為了不留隱患,司徒刑肯定會出手斬殺。


    合抱粗的柳樹,枝幹張開,好似一把大傘,為來往行人遮陽擋雨,換來一絲難得的清涼幹爽。


    行腳的商人,過路的旅人,都喜歡坐在這棵大柳樹休憩片刻。


    司徒刑坐在牛車的蘆葦秸稈之上,看著鮑牙和繡娘的背影徹底消失,思索半晌,將手中用鮮血寫成的契約書撕成碎片,扔在風中,這才若有所失的歎息一聲。


    “大人,你這。。。”


    金萬三看著風中的契約碎屑,有些震驚難以理解的看著司徒刑。


    “大人仁慈。”


    老把式低頭,衷心的說道。


    “遇到大人,是他們的福分。”


    “從法理的角度,重判繡娘,驅除出境,終身不得返鄉。以刑法束縛人性,準備縣風氣為之一靖,這是對的。但是從人情方麵來說,驅除一個孤女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謀生,可能麵臨被販賣,殺害,流落風塵等,是為不仁,是錯誤的。”


    “以重刑明法典是為法,送她百兩紋銀,讓她能夠生存下去,是為情,這就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司徒刑眼神幽幽,淡淡的說道。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金萬三如同雷擊,心中仿佛想明白了什麽,想要抓住這一絲靈感,但又好似什麽都不明白。


    雖然他沒有想明白什麽,但是心中對司徒刑的敬重之情更重。


    。。。


    車輪再次啟動,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車轍。


    司徒刑身體筆直的端坐在牛車之上,養氣之後的司徒刑,不論眼界和格局都提升不少,身上有一種難言的氣度。


    沒有別比較就沒有差距。


    金萬三雖然略有資產,氣質非凡,但是和司徒刑比起來,卻要差上不少。


    他跪坐的姿勢看起來有幾分拘謹,帶有小家子氣的感覺。


    兩人同時跪坐在那裏,好似富豪和乞丐,顯現出的氣度卻截然不同。


    金萬三用眼睛的餘光偷摸的打量司徒刑幾眼,竟然有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


    “啪!”


    老把式搖晃著鞭子,打著鞭花,發出清脆的響聲。吃飽喝足的老黃牛力氣明顯的大了不少,車輪轉動的速度也跟著提升。


    牛車從南城門入城,通過青色石路,穿過人煙鼎沸的市場,走過幾個幽靜曲折的巷子,等司徒刑在抬頭,牛車已經到了東城門。


    幾個士卒有些鬆散的站在那,隨意的檢查著過往車輛和人群。


    幾個挑著擔子走南闖北的貨郎正在討好的笑著,不停的說著好話,想要士卒高抬貴手,放他們進城。


    穿著鎧甲,手持紅纓槍的士卒仰著頭,一臉的愛答不理。


    還有幾個挎著腰刀的士卒在隨意的翻揀貨郎的擔子,針頭線腦,麵具玩具,調料食鹽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看到自己中意的就往腰間塞。


    看的貨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眼角更是直跳。


    “呸!這幫兵痞,吃人不吐骨頭。”


    司徒刑的牛車在眾人的後麵,所以一時檢查不到。看著前麵兵痞欺壓良民,老把式心有戚戚,使勁的吐了一口濃痰,小聲咒罵道。本想多罵幾句,但是他突然想到端坐在馬車上的司徒刑也是貴人,麵色微變陡然收住,顯得特別的突兀。


    司徒刑隻是笑笑,示意老把式將牛車趕到車門。


    前麵幾個商販,見有牛車從後方駛來,直愣愣的岔道最前方,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顯得十分反感,更有脾氣暴躁的想要咒罵幾句。


    但是當他們看清司徒刑身上的青衫時,瞬間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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