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這兩人,妖兵卻什麽也看不到,就連一旁能照出妖怪本相的通明鏡中也是毫無波動,就仿佛正麵對一座望不見底的深淵,無端便叫人生出恐懼之心來。


    妖兵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額頭汗如雨下,對楚昱態度一下子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再升不起任何旖旎的心思,磕磕絆絆地問道:「那個……閣下來我們天樞城是所為何事呢?」


    楚昱早就把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聞言便笑了笑,差點就又叫妖兵晃了眼去,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叫其心神一震。


    「想來你也不想將事情鬧大,再為此平白丟了性命。」


    妖兵聽的肝顫,但還是強撐著道:「還請閣下講明來由,不然等日後東窗事發……小的也照樣要丟了性命去……」


    「倒是看得透徹。」重蒼在一旁慢悠悠開口,語調卻逐漸森寒:「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若不識趣,那現在便要死。」


    「這……我……我……」被如此一恐嚇,妖兵整個人都懵了,嘴唇哆哆嗦嗦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而這時排在楚昱他們後麵的小妖怪還在扯著嗓子叫囂:「前麵的好沒好啊!長得俊就能拖延時間啦!老子就看不慣長得俊的!臉能混飯吃嗎!啥時候還是得拿拳頭說話!」


    妖兵本就心急如焚,聽到這些叫嚷聲更是怒極攻心,心道:罵罵罵,你們這些煞筆東西懂個屁的拳頭說話!到時候把人罵急了,大家一起被捶死算了!


    「罷了,我們也不為難你。」最後還是楚昱出麵道:「你隻要幫我們跟白商妖君通傳一下即可,就說是舊族故人到訪。」


    「…………」妖兵默然,的確如此一來,倒是不用擔心事後被追責了,畢竟人算是白商妖君放進去的,可若眼前二人此行圖謀不軌,那自己放他們過關豈不是算害了城中那些無辜的妖怪,他也是有親朋好友在城中的啊……


    敏銳地覺察出妖兵的猶豫,楚昱便撫了撫懷中的黑蛋,麵露傷懷道:「其實我來天樞城也不為其他,隻是尚在殼中的幼子受了陰寒,眼看便要孵化不出,所以便想來白商妖君此處碰碰運氣,畢竟妖君久負煉器宗師的盛名,想來也許會有法子救我幼子一命。」


    「原來是這樣啊……」妖兵看著那黑蛋,的確發覺到裏麵氣息微弱,似乎危在旦夕,便不禁生出了些憐憫來,心想,看來強者也並不是事事順遂啊……


    楚昱沉重地點點頭:「因此你也勿怪我道侶方才語氣不好,他也是求告無門實在心焦,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話說到此,重蒼也適時地走上前攬住了楚昱,兩人一言不發,但黯然的氣氛卻是顯而易見的,差點便叫妖兵當場猛男落淚。


    於是原本堅守的心理防線就這麽被一套救救孩子給擊垮了,吶吶道:「既如此的話,那我便……」


    還沒說完,妖兵餘光一掃,正見從側門走出一熟人,頓時便連聲喚道:「誒!和雅兄弟!正巧,這裏有二人要尋白商妖君,你若有空便幫忙引薦一下!」


    走出來的人正是楚昱在通往金沙洲山關處時遇到的孔雀妖,此刻的他明顯沒有當初那麽意氣風發了,聽到妖兵的話頗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是有空,但我太祖爺爺沒空,你當什麽人都能見我太祖爺爺的,真是——」


    「藍……和雅,是吧?」楚昱突然念出那孔雀妖的名字,見他詫異的望過來,嘴角便抬了抬道:「別來無恙。」


    藍和雅這才看清楚昱的麵容,但卻沒有心思欣賞美人,他和妖兵不同,本能地便感覺到危險,於是臉上霎時露出戒備之色道:「你是誰?」


    楚昱有心想逗弄他,便刻意神色詭譎道:「山關一別,倒沒有過去很久,怎麽竟已把我忘了嗎?」


    「山山山山……」那段經歷正是他如今苦難的開始,藍和雅怎麽可能不記得,家中那個常對他指手畫腳的鳳凰大爺不就是在那會兒賴上他的嗎?思及此,種種記憶紛紛迴爐,藍和雅登時呆若木雞,半晌才張著嘴指著楚昱道:「你你你你你……你是……」


    妖兵在旁看著頗有些摸不到頭腦,疑惑道:「你們認識嗎?」


    重蒼看上去有些不悅,顯然還記得這孔雀對他出言不遜的過往,所以當下便冷冷迴道:「算是一麵之緣。」


    而他這一出聲,也把藍和雅的視線吸引了過去,這一看不要緊,心髒卻差點停跳。


    前麵也說過,藍和雅算是重蒼的忠實擁躉,且並非葉公好龍之徒,是真真切切見過重蒼真容的,因此當即便將其認了出來,瞪圓眼睛道:「妖——」


    電光火石間,楚昱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用妖力封了他的言語,語氣加重道:「還記得便好,那便麻煩小友為我們帶路了。」


    藍和雅心知上了賊船,也隻能看著楚昱驚恐地點點頭,然後望向重蒼,眼神又登時化作難以壓製的激動。


    將他眼中露骨的崇拜看得分明,楚昱心想,現在的年輕妖怪真是不知矜持為何物,也難怪某棵樹如今總是自我感覺太良好,都是被這些膚淺之輩捧得太高了。


    於是這般有驚無險地進了城,楚昱的表情立時便換作了尋常的淡然,鬆開了藍和雅,抱著黑蛋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目光不時被道兩旁高聲吆喝的妖怪攤販所吸引,眼中罕見地流露出些單純之色來。


    把這一幕映在眼底,重蒼隻覺心中有無盡柔情在翻湧,盡管楚昱在取迴全部記憶後性子變得越發不可捉摸,自己也越發難以像從前那般輕易窺知他內心的想法了,但其實那隻圓滾滾又脾氣暴躁的小紅鳥從未變過,它就是最真實的楚昱,也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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