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對於小朱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春和宮的小透明,以前他從來沒把這個弟弟當迴事,隻覺得他是個仗著嫡子身份,仗著皇祖父偏愛,隻知道窮兵黷武的妄言之徒。


    今天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了他的這個弟弟,隱藏在這具身體內的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今天,對於朱允炆來說真是大起大落,當他聽聞朱允熥是王神仙口中的“不祥之人”的時候,他覺得他的機會來了,他心中甚至開始盤算,將來君臨天下的時候,要怎麽垂拱而治,教化百姓了。並且已經想好了要召來被黃先生讚不絕口的方孝孺,要處理那個洪武第一奸臣李祺和他的黨羽……


    但是當他知道這個所謂的王神仙隻是一個江湖騙子後,他又從雲端跌落了穀底。


    在某一刻他覺得這可能是黃子澄等人的陰謀,昨天黃子澄極力鼓動他今晚一定要過來看看這個神仙。


    但是又迅速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心中的黃先生是個完人,有文化、有理想、有宰輔之才。他的皇祖父就該重用黃先生,這樣就能天下大治。


    此時的朱允炆心裏不停地哆嗦著,隻是強撐住了。他雖然隻是一個觀眾,但是他害怕已經露出獠牙的朱允熥會向他發難。


    朱允炆還在進行著豐富的心理建設。


    平複心情的老朱轉身問起了張宇初:“你的意思,那些江湖上所謂的奇人異事,大多都是裝神弄鬼之徒了。”


    張宇初答道:“陛下英明,若那些人真有那些個本事,哪會一個個生老病死。前幾日皇孫與臣交流,有感於現今天下總有裝神弄鬼之徒,希望今後由臣在旬報、月報上揭露一些騙人的伎倆,並且編輯成冊,讓百姓清楚這些江湖騙術。”


    老朱高興地說道:“好,你這事做的極好。允熥前幾日建議朕從你張家選一人主持道錄司事務,朕準了,就讓你弟弟過來吧。”


    張宇初聞言重重的磕頭:“張家謝陛下恩典,臣也代舍弟謝過天家恩典。”


    之後張宇初也向老朱講解了他今晚所弄種種神異的原理,當然一邊解釋張宇初也一邊謝罪,直言欺君。


    老朱聽後則是嘖嘖稱奇,當然欺君這件事情老朱肯定不會追究。


    朱標聽完張宇初敘述後,一直在心中盤算,此時對老朱說道:“父皇,兒臣覺得張天師有大功,現在不少地方有邪教裝神弄鬼,蠱惑百姓,甚至行大逆之事。若是張天師能破除那些個障眼法,實乃大明之幸,百姓之幸。”


    “太子,按你這麽說倒是朕賞輕了,如此朕在應天城給天師建一座道觀,之後可由張家子弟主持。”


    “臣謝陛下恩典,此道觀,臣懇請陛下準臣供奉獻懷王,獻懷王所授道德真經集義,實乃道家巨著,對我道家意義非凡,獻懷王理當受我道門供養。”


    老朱聞言大喜道:“好,你這提議好,就叫獻懷王觀如何?”


    “臣謝陛下賜名。”


    由於張天師發現奸佞之徒對於小朱的汙蔑,洪武皇帝在張宇初告辭離去之時,自然而然的賜下了很多賞賜。


    皇宮中的鬧劇剛剛結束。


    此時劉三吾府邸,和黃子澄等人喝完酒的劉三吾,醉醺醺的迴到家裏,剛剛到了正堂落座,隻聽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此時更有一道宏亮的聲音傳入:“開門,速速開門!”


    管家見劉三吾皺起了眉頭,直接出去,罵罵咧咧的打開門:“瞎了你的狗眼,深更半夜敢擅闖劉府。”


    隻見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魁梧中年一腳將其踹飛,隨即一群人快速進入將整個劉府控製。


    此時的劉三吾瞬間清醒,強打著精神走出正堂。


    “錦衣衛宋溫暖,奉旨緝拿欽犯劉三吾。劉府其他人等也一應拿下。”


    劉三吾大喝道:“宋忠,汝汙蔑好人。”


    宋忠:“哼,汝串通奸人王道士,離間天家,幸得龍虎山張天師在場,戳穿騙局,汝還想抵賴?”


    劉三吾還欲叫喚,宋忠直接狠狠地甩了他兩巴掌,並命人堵上了他的嘴。


    當宋忠離開劉府時,碰到了幾個聞訊而來的文官前來阻撓。


    宋忠也不客氣:“在下錦衣衛宋溫暖,汝等阻礙辦差,視同劉三吾同黨,統統拿下。”


    當晚此事在應天府迅速傳播。


    郭桓府上


    郭桓:“老夫說的不錯吧,你們還想和那劉三吾糾纏不清。妄言儲位,離間天家,你們全家、全族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趙瑁:“禦史餘敏之前也請過那個王道士作法,現在估計被嚇傻了,倒是個好事,盯著我們的瘋狗最近自身難保了。”


    王誌:“趕緊做完這次就收手吧,我最近眼皮跳的厲害。”


    ……


    次日朝會上,暴怒的洪武皇帝直接下詔徹查此事。


    劉三吾咬死了此事隻是他誤信那王道士的鬼話,朝中並無其他共犯。


    當然王道士指證是劉三吾指使他攻擊朱允熥。


    最終劉三吾被定了個離間天家之罪,夷三族。


    王道士離間天家,欺騙百姓,被判腰斬。王道士同門師兄弟,在此前應天城及地方事件上多有牽連,被一並問斬。


    那幾個阻擾宋忠辦案的官員,則被流放瓊州。


    當晚


    馬全府上


    眾人神色哀傷,心情沉重,過了很久齊泰開口說道:“我勸了劉老此事小心,此等道士不可信,哎。”


    黃子澄:“歎氣有什麽用,還不是那個張宇初顛倒黑白、裝神弄鬼。”


    馬全:“好了,我等當相互勉勵,繼承劉公遺誌,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練子寧:“馬公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是重頭再來,劉公一人扛下了所有,就是希望我等輔佐二殿下,將來造就一個盛世大明。”


    ……


    就這樣馬全府上眾人相互打氣,很快又鬥誌昂揚的製定著新的計劃。


    這幾日,劉三吾的事情引發了小範圍的討論,當然重點還是一群武勳反應激烈。


    在藍玉起了個頭以後,一個個都上疏建言皇帝誅劉三吾九族,深怕落後他人。


    小朱則是一切如常,隻是前兩天向祖父建言豐富大本堂的教學內容,讓國子監的官員來大本堂兼職教書。


    國子監的官員能夠給未來的王爺教書,自是十分開心。


    時間悄然的來到了八月中旬。


    這幾天的報紙除了是理學生、心學生辯論的戰場以外,也刊登了數篇對於江湖騙術揭秘的文章。


    起初很多地方道士剛剛看到這些文章,都說此乃妖言惑眾,隻是看到署名是龍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初宇以後都默默地閉上了嘴。


    當然心裏自然是把從張道陵開始的龍虎山一脈全部問候了一遍。


    今天更是看到道錄司將參考先前的僧錄司,對天下道人進行考核,部分人看到這則新聞後直接脫下了道袍,帶著一些道觀種出來的黃白特產下山去了。


    看到此次主持道錄司考核的乃是四十二代天師張正常之子張宇清後,眾人隻能重新對龍虎山一脈問了一遍好。


    問候完畢,還想當道士的也就收拾行囊,踏上了去應天的路。


    迴到應天


    華蓋殿


    小朱屏退所有人,對宋忠交代了幾句。


    當日傍晚,剛剛迴府的禦史餘敏看到正堂坐著一個仆人打扮的不速之客,他的管家此時則是抖如篩糠。


    見餘敏迴府,此人對管家說道:“你下去吧,有些話聽到了對你不好。”


    待管家退下後,隻見那人拱手作揖:“錦衣衛宋溫暖,見過餘禦史。”


    聞言,餘敏大驚,連忙迴禮道:“禦史餘敏見過宋同知,隻是下官自認為清廉,平日做事也並未犯錯,不知道大人到訪是為了何事。”


    宋忠也不拐彎抹角:“俺直說了,有人給餘大人帶個話:明天有個在戶部實習的國子監學生會去擊登聞鼓。餘大人明天可得盯緊了。”


    餘敏聞言略一思考,大驚道:“大人可是那戶……”


    宋忠直接打斷道:“餘大人,俺從來沒來過餘大人府上。”


    餘敏聞言已經全然明白:“謝大人提點。”


    宋忠也不理會,悄悄從偏門出了餘府。


    宋忠離開後餘敏在房內不停地來迴踱步。


    過了很久後,突然對管家說道:“去把丁禦史請來,就說有十萬火急之事。”


    管家自是應喏。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丁廷在管家的邀請下來到了餘府。


    丁廷:“餘兄家門不幸,今日倒是有空想起小弟了。”


    餘敏也不多言語,將丁廷請進偏房。


    餘敏:“丁兄,我也不和你多廢話。有個在戶部實習的國子監學生,發現了郭桓等賊人的罪證,明日會去擊登聞鼓。”


    丁廷:“餘兄,消息可靠嗎?如果真是這樣就能把這群敗類一網打盡了。”


    餘敏:“丁兄,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也最好別知道。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消息不會有錯。”


    丁廷:“那太好了,我最近也發現了一些郭桓勾結李彧、趙全德、胡益、王道亨等貪汙的罪證。今晚我迴去就整理好,明日一起呈上。”


    餘敏:“好,聽說丁兄為了此事每晚都去國子監進修,效果竟如此好?”


    丁廷:“餘兄,不瞞你說,我覺得以後的國子監夜學班你也要去,這個東西太有用了,我等要是不會這個,以後怕是沒資格做這禦史了。”


    餘敏:“好,此事畢,吾定當與丁兄同去。”


    ……


    兩人又仔細謀劃了半個時辰後,丁廷便匆匆離開餘府。


    他們談話中所說的夜學班,自然是司業許存仁提出來的。


    有些官吏覺得這個夜學班很好,當然大部分官吏隻覺得許存仁是個諂媚君王的奸佞之徒。他們工作這麽辛苦,竟然還要要求他們晚上去學習。


    小朱肯定表示“許司業的主意”非常好。


    上進的人,下班上個夜課不是很合理嗎?


    次日


    早朝時


    “咚咚咚”一陣嘹亮的鼓聲響徹在整個朝堂。


    禦史餘敏、丁廷迅速將擊鼓之人帶到了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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