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溥仙星,隕雷山巔。


    陰雲消散,山頂之上,雷電之光緩緩暗淡,闕封的身形隨之顯露出來。


    連續九道天雷落下之後,這雷劫,終是結束了。


    一道紅色的身影飄過,言湘來到闕封身旁。見闕封緩緩睜開眼睛,旋即撲入他的懷中。


    “咳,咳。”


    闕封咳了兩聲,此時的他十分虛弱,經不起少女這般撲上身來。


    言湘抬起頭,看向少年,後者也正看著他。少年緩緩抬手輕點少女鼻尖,微微笑道:“這麽大了,還被雷聲嚇哭。”


    他顯然是在故意取笑她,又羞又惱的言湘抬起粉拳連錘少年胸口三下,不過力道卻是如雲朵一般綿柔。


    闕封看向不遠處的仙尊與師尊,後者向少年微微頷首。


    闕封輕輕一笑又看向言湘,隨後便失去了意識。


    連渡九道雷劫,不僅是對肉身的折磨與淬煉,神識亦是損耗嚴重。


    察覺到闕封的身體向後倒去,言湘急忙將他扶住,接著迴首向後看去。


    慕玹來到她身旁,摸了摸言湘的頭,柔聲說道:“哥哥隻是累了,沒事的。”


    說著,她又蹲下身,右手結印,一道淡綠色的光流入少年眉心。


    “仙尊,我帶他們先迴去了。”幻韻仙君站起身,麵向仙尊辭別。


    仙尊頷首,說道:“過幾日闕封醒了,老夫去看看。”


    幻韻仙君輕道一聲好。


    不久後一隻仙鶴自山下飛來,幻韻仙君抬手施法將少年輕放至仙鶴背上,繼而也與言湘一同坐到了仙鶴身上。


    振翅而起,仙鶴向槐林居飛去。


    言湘坐在幻韻仙君與闕封之間,她看著闕封,不時望一眼下方的景色。


    仙鶴飛過一處山脈,山上,油桐花盛開。


    ……


    仙界,溥仙星,槐林居。


    北屋中,闕封平臥在床上。渡劫之後,他已經昏迷了三日,倒不是因為外傷,而是神識消耗過度。據此,也足可見闕封為渡此雷劫損耗之重。


    床邊,言湘身著雪色衣裙,輕挽一段水藍色披帛。一根玉簪綰住三千青絲,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粉潤的櫻唇點綴出一分可愛。


    不著華服,不予粉飾,少女雖年紀尚小,但已然有著一副楚楚動人之姿。


    少女左手拿著玉碗,右手執白勺。


    白勺盛藥,粉唇微張,輕吹了吹,隨後身子稍向前傾給闕封喂下。


    放下碗勺,又用手帕為少年擦拭嘴角。


    闕封迴到槐林之後一直由言湘照顧著,三日裏,即便幻韻仙君前來,少女也不願離開。若是累了,也隻是伏在床邊睡上一小會兒。


    坐迴一旁的小木椅上,右臂彎曲在腿上。玉手托著臻首,一雙杏眼始終不曾離開少年。


    言湘專注地照看著闕封,全然不知自己的父母今日來了槐林居。


    言軒雨矜二人到達槐林居,卻是沒有見著女兒迎接,問起其人,便被幻韻仙君帶到了北房門外。


    此時,言軒雨矜便站在北屋之外,幻韻仙君也是陪同在旁。


    “闕公子這是?”雨矜問道。


    “前幾日渡雷劫,神識虧損多了些。”幻韻仙君簡單解釋道。


    雨矜頷首。


    屋內,少女似是聽到了母親與玹姨的聲音。側首看去,見真是父母二人,當即站起身來,後又看了闕封一眼,方才向門外走去。


    “湘兒。”雨矜笑著將女兒輕輕摟住。


    仔細打量了一番言湘,雙手落在她纖腰上,說道:“越來越漂亮了。”


    少女臉頰微紅,羞澀地垂下了眉眼。


    “言湘去陪你父母吧,玹姨在這就行。”慕玹說道。


    少女看了看慕玹,隨後又轉首看向床上的闕封。


    知女莫若母,無需言湘作出迴應,雨矜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倒也不急於這一時,我夫妻二人正好有事想找仙君商談。”


    幻韻仙君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輕聲說道:“也可,那言湘你就再照看哥哥一會兒吧。”


    聞言,少女頷首,又笑著朝母親雨矜輕輕擺了擺手。待慕玹與父母走遠,一個輕巧的轉身便又迴到床邊,接著單手托著香腮繼續看著闕封。


    東屋正堂,言軒雨矜與幻韻仙君坐在木椅上。一番寒暄閑談之後,便由言軒引入正題。


    “五年來,承蒙仙君照料,在下在此拜謝仙君了。”言軒站起身,行禮後又道。


    “我夫妻二人這次來,其實是想接言湘迴去的。”


    “嗯?”幻韻仙君看向言軒,卻沒有讓他收迴禮數的意思。


    言湘來仙界已有五年,在她身旁也有兩年多,平日裏她對言湘如同女兒一般,很多時候對闕封都不如待她那般心細。


    此刻言軒雨矜二人說要帶言湘迴去,她不舍的同時還有些疑惑,不知其父母這般做的理由。


    “給本君一個緣由。”


    “小女在仙界已有五年,在下與其母覺得實在不便再勞煩仙君了。”言軒依舊躬身正禮,微低著頭迴複道。


    “本君倒是未覺不便,換個說辭吧。”


    話音落下,原本在房中題字作畫的淩雲仙君走出門外。


    看向幻韻仙君,對於與自己相處千年的妻子,他自是再了解不過。慕玹此時雖是笑顏,話音也尚且平和,但實際心中已是有些惱怒。


    畢竟是相處很久,言湘雖不能說話,但卻格外惹人愛憐,慕玹對她更是非常寵溺。


    更何況昔年是其父母請求她教導言湘,而如今才不過幾年,言湘音韻之道亦還未成,便想將之接迴,居心是何?


    “這……”


    見夫君不知如何作答,雨矜站起身來,躬身說道。


    “我夫妻二人隻有言湘一個女兒,我這些年每每想起她便忍不住落淚,尤其近些日子更是思念得緊。也是因此,言軒才向仙君提出此請。所以,還望……”


    幻韻仙君一雙丹鳳眼落在雨矜身上,竟是沒看出她有說謊的跡象,心中感慨良深。


    若真如她所說,她對言湘疼愛之深,不知要勝過自己幾何。


    幻韻仙君輕一揮手,讓言軒雨矜撤迴禮數。她柳眉垂下,陷入了沉思。


    言軒雨矜二人不敢再多言打擾,隻是依舊站在原處,等著幻韻仙君迴複。


    不遠處房門前,淵澈搖了搖頭,又走迴房中。


    這種事情,他向來不願多管。


    北屋中,闕封的睫毛輕顫,隨後緩緩睜開眼睛。


    微微側首,便看見坐在床邊的言湘。少女似是有些疲憊,想來是許久未睡了。隻是看見闕封醒來,她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便打算去叫幻韻仙君前來。


    可剛站起,她的小手就被闕封抓住。


    “湘兒。”


    少年的聲音迷迷糊糊,似乎還未完全清醒過來。


    聽見湘兒二字,言湘的臉頰驀地紅了。被闕封抓著手腕,根本不敢迴頭去看他。


    這還是闕封第一次喚她湘兒,在此之前,隻有父母這般叫過她。平日裏,闕封都是叫她言湘,不時才喚幾聲妮子或是小公主。今日這一聲湘兒,於她心裏的意味格外不同。


    “先別走嘛,我想洗個臉。”


    精神尚有些恍惚的闕封聲音竟是有些許嬌氣。言湘聽得少年聲音也是忍不住嘴角上揚,轉過身,瞄了一眼闕封的臉,果然是一副尚不清醒的模樣。


    言湘將他的手放迴床上,接著便去後麵的隔間取了半盆溫水與手帕來。


    坐起身,洗過臉之後,闕封便覺清醒許多。


    他突然想起自己先前似是說了什麽,挪開手帕,看了言湘一眼,見她低著頭麵色緋紅。


    “咳,言,妮子,拿紙筆來。”


    言湘將盆放在床邊的櫃子上,接著從書桌上取了紙和筆,遞給闕封。


    拿著紙筆,闕封看向言湘。眨了眨眼,見她仍憨憨站著,便左手托著紙,右手執筆準備落下。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自書架的櫃子裏找出一塊紫檀木板,遞給闕封。


    這房間她也來過不少次了,其內的布局之類多是熟悉的。


    將木板放在腿上,闕封稍稍弓起腿,在紙上寫道。


    那天哭什麽,是不是以為我要死了?


    一旁,言湘湊過臻首看來。


    見闕封所寫,急忙從他手中奪過筆,將那個死字塗去。想要在下方迴複,卻是有些不方便。


    闕封朝左挪了挪身子,示意少女可以坐他身旁。


    言湘有些羞澀,猶豫一會兒之後還是將手中的石硯放在椅子上。將鞋脫去,坐到了床上,繼而在闕封所寫左側迴複道。


    哥哥以後不準再提這個字。


    最後一字落下,少女認真地看著少年,目光堅定中又有些許可愛的較真。


    槐林居中,突然一道雷光閃爍,刹那消散,仙尊的身影隨即出現。


    北屋中的這一幕被仙尊看見,老者隻是微微一笑,隨後徑直往東屋行去。


    東屋正堂,幻韻仙君坐在木椅上認真考慮著,而言軒雨矜夫妻二人依舊站著。


    仙尊掃了一眼屋內,隨後一步跨入屋內,說道:“老夫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屋內眾人向外看去,見是仙尊,盡皆躬身行禮。一旁的房間內,淩雲仙君也是走出,向老者行禮。


    仙尊來到堂前,朝南坐下。看了一眼身前四位,問道:“在議論何事?”


    一旁與世無爭的淵澈將事情原委告知於仙尊,後者了然後微微頷首,笑著說道:“此事簡單。”


    幻韻仙君與言軒雨矜二人看向仙尊,後者掃了他們一眼,再度開口道:“依本君看,不如為他二人立下婚約,豈不美哉?”


    即便是淩雲仙君,也是麵露驚色,那另三位,則更不必說。


    “仙尊,婚約一事可非玩笑啊。”言湘之父言軒當即道。


    老者看向言軒,右手平放桌沿,“你看本君像是在開玩笑嗎?”


    “不敢。”言軒微微躬身。


    仙尊輕輕擺手,接著說道:“若是訂下婚姻,關係親近了,日後你們兩家之間來往自也就無需這些拘束。”


    “你想女兒的話,隨時可以來仙界,此事本君可以做主。言湘若想家了,讓闕封帶她迴去便是。在聖園,不也照樣可以修煉?”仙尊向雨矜說道。


    雨矜微微垂首,想說些什麽,卻又欲言又止。身旁,言軒見狀卻是上前一步,“不瞞仙君所言,我夫妻二人之所以急著要接湘兒迴去。其實也是怕時間久了,兩個孩子間會有男女之情。”


    “非也。”看向言軒,仙尊搖了搖頭。


    “你真正怕的其實是言湘日後會受委屈。畢竟兩家門當戶對,這兩孩子若當真有了情愫,成婚也未嚐不可。你們擔心的無非是闕封日後出仙界闖蕩,若是沾花惹草,以言湘的心性,加之無法言語,難免會受欺負。”語落,仙尊拿起玉杯慢飲一口,又看向言軒雨矜二人,問。


    “是也不是?”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也不得不俯首承認,“仙尊慧眼。”


    仙尊將手中玉杯放下,看向幻韻仙君,說道:“小玹應當沒有異議。”


    慕玹點了點頭。


    將兩個孩子帶到這麽大,五年前,她就發現當時尚小的闕封似乎隻需一眼就能讀懂言湘的心思。兩個孩子一起修習,一起長大,身邊又沒有別的同齡之人,若說一點感情沒有自是不可能的。


    尤其這一年,那抹韻味更為明顯。


    如果這兩個孩子訂下婚約,日後結成仙侶,在她看來也未嚐不可。其實不僅是她,便是那言湘的母親,這些年雖隻是來過幾次,也能看出闕封與言湘之間尚顯稚嫩的情意。


    “隨我來吧。”仙尊起身,便欲向外走去。


    “仙尊,現在的話,是不是為時尚早?”慕玹說道。兩個孩子如今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尤其是言湘,方才過十三歲不久。


    “隻是訂下婚約而已。”


    仙尊駐足看向幻韻仙君,笑著說道:“你若覺得他倆還小那便算了,不過過了今日,老夫可就不會再牽這條紅線了。”


    語落,屋內眾人均是會意一笑。


    如若能由仙尊牽絲引線,對那兩個孩子而言也是意義非凡。畢竟仙尊不理世事已久,可不是哪一對仙侶都能得到他老人家的見證。


    隻不過,同樣由仙尊見證的仙侶,在這東屋之中就已有一對。


    “那就勞煩仙尊了。”慕玹和雨矜齊聲說道。


    仙尊輕擺了擺手,隨後向屋外走去,其餘人跟隨在他身後。


    北屋內,言湘嘴角含笑,香肩已不自覺地緊貼著闕封,握著毛筆在紙上寫著。忽然感覺到身旁的少年胳膊碰了碰她,她皺眉看向闕封,卻發現後者正看向門外。


    順著少年的目光向外看去,便是見到自己父母、淩雲幻韻二位仙君甚至還有仙尊都正看著自己。


    言湘慌忙起身,站到床邊,拉著闕封的手想將他也拉起來,可突然間想起後者還很虛弱,又急忙放下。


    低下頭,掩不住滿麵羞紅。


    一旁,闕封臉色也是有些紅,看向言湘,艱難地下床想要站在少女身旁。言湘見狀,伸手扶住闕封幫他站穩。隨後,二人一齊看向門外。


    門外,慕玹與雨矜相視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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