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相親?


    陸偉抬起頭來,狠狠地嗆了一口水,咳上好幾聲,這才沙啞著嗓子問:“相親?”


    “嗯!相親!我親耳聽到娘親說的。她正在房裏,準備相親的東西。”


    陸偉不由得一陣恍惚。


    相親?


    怎麽穿越到這方世界,還是相親?!


    正在發愣,母親陸楊氏拿著一件長衫過來,又是傷感又是欣喜,說:“大偉啊,你去換上你爹這件長衫,體麵些。”


    陸偉有些不高興:“娘,相什麽親啊!等過兩年,我再多攢點錢,還怕找不到媳婦?!”


    “胡說!”


    陸楊氏板著臉喝斥。


    可她看著陸偉的雙眼中,卻滿是慈愛和欣慰,伸手拍拍陸偉短褂上的碎屑,柔聲說:


    “傻兒,你也老大不小啦,又學到你爹的好手藝,身板兒又結實,這遠近街坊鄰居,哪個不誇你踏實,是個過日子的好漢子。”


    “這次是城裏的孟婆,要為你說門親事,還是城裏人哩。你可要精神點,可別任性,啊!”


    說完,她幽歎一口氣,低下頭去的時候,眼睛裏有淚光閃現,卻尤自強笑著說:


    “看著你娶親成家,娘也就放心了。你爹這抽丁役,去了一年多,等他迴來,可就能抱上孫子啦。”


    話還沒說完,她就掉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子下來。


    小妹陸倩懵懂無知,怯生生地悄聲問:“娘,你怎麽哭啦?廟會可不興哭的,河神會不高興的。”


    “傻孩兒,娘哪裏是哭,娘這是高興!”


    陸楊氏雙手粗糙,抹幹淨臉上的淚,牽起小妹陸倩的手。


    “走,等哥哥換好衣衫,咱就上路。”


    “好咧。”小妹陸倩一下子開心起來,牽著陸楊氏的手,蹦蹦跳跳地跟著走了出去。


    陸偉看著娘親陸楊氏那斑白的雙鬢,還有額頭上的皺紋,雙手粗糙得如樹皮,鼻子一酸,眼睛都模糊起來。


    他是穿越出生在這個世界,兩世為人,這裏就是他的家,這就是他的血脈親人。


    娘親陸楊氏微微佝僂著腰背,麵容蒼老,兩鬢斑白,雙手粗糙,像是五六十歲的村婦。


    可實際上,她才不到四十歲!


    世道艱難啊!


    陸偉可是切實感受。


    父子兩人拚了好幾年,忙時打鐵,種田,閑時進山打獵,才把這個鐵匠鋪打造到這個規模。


    本來憧憬著,從此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可是一年多前,縣太爺抽丁役,七狼宗虎爺找上門來,陸家二丁抽一。


    父親陸濤二話不說,留下陸偉守家,一去就是一年多。


    從此陸偉一個人撐起這個鐵匠鋪,忙的時候忙不過來,閑的時候又沒活兒幹。


    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也就勉強能夠糊口,一個銅板兒都沒能攢下來。


    現在娘親張羅著為他相親。提親,彩禮,娶親,生娃兒,哪樣都得花錢。


    家裏這麽多年積攢的一點備用錢,都要一次次耗個精光。


    不行!


    不能這樣下去!


    這次去相親,一定要攪黃了這個事!


    隻許失敗,不能成功!


    等過個兩三年,再來考慮這個人生大事。


    陸偉暗下決心,換上長衫,走出門。


    ……


    天色微亮。


    鎮上街坊鄰居都陸陸續續出門,肩扛手提著準備拿到廟會上叫賣的東西,相互打著招唿,往縣城方向走去。


    “喲,偉哥兒這是要去相親?”


    “是啊,這傻兒老大不小,也該說個親了。”


    “偉哥兒這身板模樣,又勤勞踏實,這哪家姑娘有福氣啊!”


    街坊鄰居見到陸偉這個穿著,不約而同就是這麽一句。


    每一次,陸楊氏都是既尷尬,又欣慰,認真迴複著。


    對方再誇上這麽一句,眼睛卻盯著小妹陸倩,就差搖著頭歎著氣。


    陸偉平時話不多,在街坊鄰居眼裏,是個木訥,悶頭苦幹的好娃兒。


    卻不知道他心裏明鏡似的,兩世為人,心智遠超年齡。


    鎮上這麽些同齡的姑娘,對陸偉本人都是沒話可說,可是都不樂意陸家兩口子之外,還多出個幺妹來。


    陸倩才五歲,這就是個累贅。


    這要是嫁過來,公婆倒也罷了,還要供養幼妹,還要準備嫁妝,誰樂意啊!


    一而再,都是這些話,陸偉聽得不耐煩,一把把小妹陸倩甩到肩膀上,叮囑她:“抱緊了!”


    小妹陸倩咯咯笑著,渾然不懂她就是街坊鄰居眼中的那個大累贅,雙手緊緊抱著陸偉的額頭,笑得十分開心。


    陸偉二話不說,搶過母親陸楊氏提著的布包裹,背上背一個,左肩扛一個,右手拎一個,脖子上還扛著個小妹陸倩,逗著她有說有笑,大踏步往前走去。


    陸楊氏心中一酸,總覺得晨風中帶著沙,吹迷了眼。


    她伸手揉揉眼,拭去眼角的淚水,無聲歎口氣,手中挽著小布包裹,快步跟了上去。


    她心裏又何嚐不知道。


    要是沒小幺妹兒這麽個累贅,自家兒子這身板模樣兒,早就娶親成家,兒子都該兩三歲了!


    唉!


    陸楊氏一聲歎息。


    秋風起,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感受到隨風而來的寒意。


    ……


    南門外的雲水河畔,人頭攢動。


    太陽已升起老高。


    小妹陸倩抱著陸偉的額頭,睡了一路。


    也沒有人喊她,她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興奮地大叫:“到了!哥哥,娘,我們到了!”


    陸偉不由得哈哈大笑。


    娘親陸楊氏一路在後麵,小心護著,生怕她會一鬆手,就掉下來摔著。


    此刻不由得笑罵道:“你個小鬼頭,一大早嚷嚷著趕廟會,睡了一路,現在倒醒了。”


    “我……我隻是閉了一下眼,是不是哥哥?”


    陸偉沒好氣地說:“是,你隻是閉了一下眼。來!下來囉,自己走一走!”


    他放下包裹,抱著小妹陸倩下來,美美地伸伸懶腰,原地揮揮手,抬抬腿,舒緩一下疲累。


    從五歲開始,他就跟著父親陸濤打鐵,種田,打獵,每日還堅持不懈,拉伸,健體,還跑步健走,十三年如一日,從未間斷。


    盡管夥食比起穿越之前,那是差了好多,他還是錘煉出一副好體魄。


    母親陸楊氏也不催他,耐心地跟小妹陸倩在一旁等著。


    太平鎮的街坊鄰居,都是天微微亮時出發,此刻還在路上,被三人遠遠甩在後頭。


    足足歇了半刻鍾,陸偉才舒展開來筋骨,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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