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伊修達也隻能搖頭歎息。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穿上這身盔甲,更不想拿起武器。


    這或許就是大人們常說的,無可奈何吧。


    “騎士叔叔,你可以跟我講講,璧君姐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路希洛特微微一愣,喃喃自語道:“璧君大人麽?”


    “說實話,我對她的了解其實並不深。”


    “對她的聽聞,一開始僅僅隻是,被陛下……也就是你的父親無比信任的人罷了。”


    金發騎士揮舞著劍刃,身旁的少年也跟著揮舞了一下。


    “大概在你出生前的那一年,就在這裏,是我第一次正式與她相識,那個時候,邊城正遭受著很嚴重的危機,我們騎士團,也是因此才會奉命駐守在這裏。”


    “而璧君大人,她正是為了解決危機而來。”


    “殿下,你能想象到璧君大人,她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的樣子嗎?”


    伊修達愣了愣,旋即搖了搖頭。


    “那個時候,她每天都在與一種我們無法想象的怪物戰鬥,從早到晚,迴來時,她都是虛弱到得人讓去攙扶,才能站穩身子,有的時候更是直接昏倒在我們麵前。”路希洛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足足三年,沒有一天例外。”


    騎士猛然揮劍,狠狠劈向眼前的木樁。


    “有的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是我……如果換成是我,能不能像她那樣堅持下去。”


    “答案是,我做不到。”


    “所以,我才會愈發敬佩她。”


    “一個女子,擁有那種讓人甚至無法用驚豔去形容的美麗樣貌,還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卻心甘情願為我們做這樣的事情,她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榮譽?為了名望?不,都不是……”


    路希洛特垂眸道:“在我看來,她更像是……覺得自己應該去做那件事。”


    “或者說……隻有她能夠去做那件事。”


    “因為她是自願的,沒有任何人強迫她。”


    “所以我在得知是她謀害陛下時,才會格外難以置信,那樣的她,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金發騎士微微朝著少年笑道:“好在,她如今迴來了,也為我們指明了前進的道路,我們白鵠騎士,便會義無反顧得為守護她而拔劍!”


    “殿下,您若是有朝一日,能夠明白陛下曾經的理想,明白坎瑞亞真正的含義,我們白鵠騎士,同樣願意為您而戰!”


    “父親的理想……”伊修達喃喃自語。


    傍晚,少年迴到屋內,看到房間裏閉眸靜思的灰發女子,輕聲喚道:“璧君姐姐。”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慕北沒有睜眼,隻是淡淡道:“我沒有生氣。”


    “那你為什麽還是不理我?”


    “我沒有和你說話嗎?”


    “不是!是……”伊修達欲言又止。


    慕北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他嚴厲,對他要求這個,要求那個,就好像一下子變得不怎麽在意他了似的。


    “今天騎士叔叔教了我劍法的基礎,我學得很認真。”


    “嗯。”


    “我在訓練場練了好多遍,連飯都沒顧上吃。”


    “好。”


    “璧君姐姐!”伊修達急了:“你就不能誇誇我嗎?”


    慕北睜開眼,眸中蘊著淡淡的紫色光芒。


    “這是你應該做到的事情,如果這種時候你還怠惰,我也不打算再說你什麽。”


    “噢。”伊修達撇了撇嘴。


    “我去睡覺了。”


    “迴來。”


    少年欣喜地轉過身:“是要檢查背口訣嗎?我可是有好好記住的!”


    “門關好。”慕北再次閉上眼。


    伊修達噘著嘴,狠狠地將門嘭的關上。


    在距離坎瑞亞第一批部隊抵達邊城還有兩天時,王都的使者卻先一步抵達了白鵠騎士團。


    “路希洛特閣下,你確定要違抗陛下的命令,選擇庇護那個妖女嗎?”


    “妖女?”路希洛特當即怒了:“我奉勸你,嘴巴放幹淨點。”


    “我不覺得這個稱唿有錯,為了她,先王陛下不知浪費了多少資源和精力,甚至帝後不和,而她呢,不但不感激先王恩典,反而對先王陛下痛下殺手!簡直是禽獸不如。”使者的語氣格外憤懣。


    伊修達站在營帳之後,悄悄聽著裏麵的對話,神情略顯莫名。


    “路希洛特,圍剿的軍隊很快就要到了,你若是執迷不悟,等同於將白鵠騎士團推入死地,你忍心看著他們,給這個妖女一起陪葬嗎?!”


    “給老子滾出去!”路希洛特一腳踹在那個使者的身上。


    “要不是看在你身為使者的份上,我非要撕爛你的狗嘴!”


    “路希洛特!你罔為騎士!簡直粗俗至極!我要稟報陛下,罷黜!罷黜你!”


    一柄騎士劍從營帳內飛出,狠狠紮進地上,旋即那個使者連滾帶爬的出來,頭也不迴地跑出了軍營。


    當晚,伊修達迴去後,見到慕北,眼神有些複雜。


    “璧君姐姐。”


    “你是……你跟我父王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慕北抬眸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要問這個?”


    “今天來軍營的那個使者,他說你壞話,罵你是……是蠱惑我父王的妖女。”


    “你信他?”


    “我當然不信了!”伊修達急忙喊道。


    “但我想知道……”


    想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麵對你。


    你們當初,究竟又發生了些什麽?


    “我和他……隻能算是朋友吧。”慕北說道。


    “沒有更多的關係了,硬要說得話,我應該是他半個引路人。”


    “但坎瑞亞,是他一手建立的,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你的父王,毋庸置疑,是一位偉大的君王。”


    “所以,我如今做的事,更多是不想看到他所創立的國度,就這樣毀在那個畜牲的手裏。”


    慕北靜靜注視著伊木塔:“至於誰將會成為坎瑞亞新的君王,對我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你若不堪重任,自會有不計其數的人,來取代你。”


    “聽明白了嗎?”


    伊修達沉默了片刻,旋即點了點頭。


    戰爭來得很快,也很突然。


    深夜裏,少年從熟睡中被驚醒,城外軍營的號角聲響徹天際,大地的震動隱隱傳來。


    伊修達急忙推門出來,發現慕北已然不見了蹤影。


    他拚命朝著城樓趕去,卻在半路上遇到了奎恩。


    “亞爾伯裏奇叔叔!”


    “修達!你在這裏!快跟我來!”


    奎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著他朝另一側的城門趕去。


    他們逃到了城外的一處山坡上,眺望月色下邊城外的曠野,隻見無數火光如同蜿蜒長龍一般鋪天蓋地,朝著邊城蜂擁而去,而那屹立在城牆之前的銀白高牆,隨著衝霄的齊喝聲響起,一次又一次擋下了軍隊的衝擊。


    這副場景,對於伊修達而言,足以讓這個十歲的少年徹底失神。


    “這就是戰爭。”奎恩喃喃說道。


    “地上世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情。”


    “在坎瑞亞,這是自先王陛下崩殂後的第一次,也是坎瑞亞有史以來,人類之間發生的第一次戰爭。”


    “這……”少年的瞳孔不斷顫抖。


    “這要死多少人?”


    “不知道,或許數千,又或許數萬。”


    “但是,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事情,想要真正結束戰爭,修達殿下,您必須要盡快成長起來,遏製大王子的野心,成為坎瑞亞真正的王!”


    伊修達迴過頭,看著眼前的壯碩男子,奎恩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亞爾伯裏奇叔叔。”


    奎恩笑道:“以後,別這麽叫我了,免得讓璧君大人嫌棄你叔我不懂得分寸。”


    “叫我奎恩吧。”


    “我會一直守在殿下身邊的,畢竟,是陛下當年,將你托付給我的。”


    城樓上,披著黑色鬥篷的灰發女子靜靜佇立在最高處,眸光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殘酷廝殺。


    她緩緩抬眸,手掌輕輕攥住幻化而出的劍刃。


    在她的身後,身下,陰影處,渾身裹著黑袍的殺手漸漸圍了上來。


    “嗬。”慕北嘴角微扯。


    “伊蘇那派你們來之前,沒有告訴過你們……”


    “我的劍……有多快嗎?”


    她足掌微轉,身形陡然避開刺來的利刃,眼眸中紫色的電芒暴掠而出。


    掠動的電光劃破黑夜,灰發女子站在城垛上,劍尖微垂身側,她的身後,十餘道漆黑的屍體抽搐著癱倒下去。


    她望著下方的大戰,眸光中有火焰不斷燒灼。


    被塵沙包裹的麵具,緩緩覆蓋在她的臉上。


    慕北驀然抬手,身上的鬥篷脫落下去,潔白的披風在夜空中獵獵飛揚,赤紅的火光伴隨著濃烈的塵沙席卷而出。


    下方,無數軍士抬起頭,看著那流火般的天空,神情驚駭。


    “我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


    女子冷漠的聲音迴蕩在浩浩長空。


    “不退者,死!”


    城門前,氣喘籲籲的金發騎士望著這一幕,感歎道:“這就是璧君大人的力量麽?”


    那熾熱的溫度,即便沒有觸及身軀,依舊讓人難以忍耐,此番前來的軍隊,本就不是什麽善戰的隊伍,憑借人數優勢尚且敢戰,但麵對此情此景,幾乎沒人敢再繼續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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