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經一處。不大不小,外牆麵上雅雅的一個“桂”字,冬日文舉每每來此或者離去,心中都由衷讚賞此字書寫的既雅又俏。此店名為“桂音班”,在管仁街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店。


    桂音班的桂老板離了老遠便問候道:“冬日少爺,節日安康。”他小跑上前幫著冬日文舉撣去其身上的積雪。


    冬日文舉繃著臉,他隆起雙手,吐了口哈氣來暖手,“嗯。桂老板,挑一副好架子(泛指情事機器人),要不高不矬,不肥不瘦,情麵精美,皮子白嫩。”


    桂老板喜著眉眼,“冬日少爺您先歇會,今日備了熱湯圓,先吃上一碗暖暖身心。”


    “哦!何餡?”冬日文舉麵上顏色平和了一些。


    “今日是大節氣,咱這洗沙、蜜棗、南瓜、紅豆、蘇麻、櫻桃、桔餅、玫瑰、火腿、芝麻、核桃、菜肉、薑汁的都備著了!”


    冬日文舉稍微猶豫了一下,“不吃了。”


    “直接選架子。”


    桂老板還是喜著眉眼,“那是。冬日少爺,今日大節氣。客人忒多,花樣也多。有一老翁花甲重開,其順孝重孫一下子就租走十副美架子,說是為老翁過一個叢豔之壽。另有一婦人,包了三套架,開一桌宴席為其先生升遷慶祝。還有幾個年輕後生占著幾副架子大半天,說是一起過節熱鬧,還說順便把學業做了。(人工智能情愛機器人有知識模塊,的確有正經的客人選來輔助學習。)”


    桂老板吞咽了下口水,依然是喜著眉眼,“這不,架子就…您要不?吃碗湯圓,歇一會,等上一陣兒。”


    冬日文舉又繃緊了臉,稍微仰起頭,“不吃!不等!”


    “我不是生客?你知道的,咱哪怕過花銷?”冬日文舉語氣有些責怨。


    桂老板喜著的眉眼中有一絲尷尬和半絲不屑,“那是。”


    他搖頭糾結了一陣,便喜著的眉眼將冬日文舉請到一旁靜處神秘輕聲道:“冬日少爺,本店卻有一副架子,震古爍今,市麵上難尋的極品。”桂老板停頓下來鄭重的盯著冬日文舉。


    “哦?”冬日文舉麵帶不屑。


    桂老板也不在意,還是很謹慎的樣子,“您是熟客,亦是正義之人,我才敢將寶貴獻出。”


    冬日文舉知道桂老板是要待價而沽,沒了耐性嗔怪“說吧!怎地價?”


    “一仟個思維幣,”桂老板不急不慢的,“三刻鍾。”


    冬日文舉臉色驟變。要知道最頂級的偽倡也就值一佰個思維幣,如春水阿嗱那樣的美人一夜也才花銷二佰。他沒有言語,而是把下巴稍抬起,靜等桂老板的下文。


    桂老板似乎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輕聲吟道:“春光未肯收心去,”


    “卻在荼蘼細影中。”冬日文舉瞠目接了下句。


    桂老板點點頭,“嗯,清香誰許比荼蘼?”


    “你!”冬日文舉滿臉怒意,頓了一陣他臉上又露出殷切之色,“妘獨步春的架?老桂,你的膽子忒肥壯!法理不容!何況這妘姓…”


    桂老板臉麵尷尬,低頭搓著雙手,挑著眼瞄了冬日文舉,“冬日少爺,我可啥都沒講?您是店裏常客,亦是正義之人…”


    “先不說,帶我去。”冬日文舉打斷了桂老板。


    桂老板喜著的眉眼中流出一絲狡黠,“冬日少爺,那,那副架子的費用?”


    “沒的說!”冬日文舉一口迴到。


    “請。”


    冬日文舉隨著桂老板而行。穿過一扇隱蔽之門,走了幾十步,接著又穿過一扇隱蔽門,一主一客都變得麵色鄭重、一本正經,不再說話交談。兩人來到一個大房間門前,門楣之上印有“春泉曉煙”四字。


    桂老板刷了電子門卡,冬日文舉忽然小聲問道,“你這可有靈香?請上三炷。”


    桂老板並不覺意外,因為卻是有客人癡迷與那世間頭等美人,人們頭道來,或緊張、或敬畏、或懺悔,也是這般。


    “信靈香,屋內便有。”他既安慰又慫恿著,“不需慎重,那也隻是仿的架子罷了。”


    “進,進,屋先請香。”冬日文舉斬釘截鐵的磕巴道。


    桂老板推開門,冬日文舉猶疑的跟了進去,隻見進門戶牖之間立有玻璃圍屏,圍屏共六扇,用邊抹作大框,中以子框隔出屏心,下承八字形底座。屏心黑色沙地,以點翠技法鑲嵌各種花卉。圍屏前置一長條幾案,幾案正中間置一月白色梨花釉窄嘴花瓶,瓶中插著一剪龍遊。花瓶左側靠邊處還真地有一個紫銅蓮花小香爐,爐上有十來根已熄滅的殘香。


    冬日文舉來到幾案前,拔出殘香,尋來三隻新香點燃插入香爐,三根香排作一條線,且不過寸。


    “妘女神,就在裏麵?”冬日文舉故意問道,聲音恭敬、柔和且文質,似乎是要先聲奪美人之歡。


    桂老板微微皺著眉,“少爺啊,至此我可從沒提過名講過姓。”說著他轉過屏風進了屋。


    冬日文舉也趕緊隨著他進裏麵。但見屋內陳設質地樸素,整潔雅淨。有一硨磲狀大靠背沙發,沙發上躺靠一“人”,緩帶輕羅,氣質如蘭。


    “冬日少爺,少爺…”冬日文舉的時間靜止了,桂老板的唿喚沒有聽進半句。


    “…近身半丈之內,偽美人便會活泛起來。”提醒了幾句後,桂老板嗤笑說了一句,便離身出去。


    “一仟個思維幣,三刻鍾哦!”


    桂老板出門,冬日文舉立馬恢複了神色,他躡著手腳至門處吊耳傾聽了一陣兒,見門外並無動靜,便立在點翠玻璃屏風旁尋思起。他雖然知曉這副架子是模仿,可心裏卻還是鼓點撩亂動,激動又焦慮。他思忖,該如何不乏氣質且自然的移步妘女神近處;該如何在女神麵前開一個華彩的腔調;又該如何與女神風流談笑坐怡怡;對了,是否真地與女神卸衣掛扶桑,引手探月窟…


    他浮想聯翩,心神馳往,耽誤了很多時間。


    思來想去,沒有佳句,他幹脆掏出隨身訊息儀搜出前人的一句詩——“今日雲駢渡鵲橋,應非脈脈與迢迢。”來開場。


    冬日文舉轉過圍屏,輕步走近那女神架子,鼓足勇氣將要開口背詩。


    “今日雲駢渡鵲橋,應非脈脈與迢迢。但見貴人,雲程發軔。”那硨磲靠背沙發上的偽倡先聲奪人。


    冬日文舉不知所措,當下愣住,稍後他緩過神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箭步逃出半丈之外。而那女神又恢複先前恬靜之態。


    “呀!真巧,女神也背得這句詩…”冬日文舉撲擼著胸脯思忖著。


    緩了一陣兒神,“既然女神先開腔問候,我再尋一佳句便是。”他又轉至圍屏之後拿出訊息儀挑選一句。輕步返迴,走近偽倡,準備應對。


    一接近偽倡,那架子便柔聲吟誦,“孤帆送客過花州,斜暉脈脈水悠悠。但見貴人,春風得意。”


    “啊!”冬日文舉大吃一驚,再次逃出半丈之外,“逢巧如此,這分明又是我剛挑選的佳句,怎地又被女神先機占盡。”


    “看來女神與自己有緣。”他深思一下,也絕自然,這高端的架子畢竟設計的巧妙,興是智慧發揮地,那他自己不妨就編上一句工整的。


    幾番折騰,浪費了不少時間。


    他編排好詩句,甚為喜歡。清了清喉嗓,又邁入“詩友圈”,偽倡亦感應到人近前,自然吟誦,“一年四季花如錦,但願卿卿複卿卿。但見貴人,諸凡順遂。”


    冬日文舉如釋重負,心中稍有些得意,“哈哈,聽好了。”話一出口,他覺察自己孟浪不著調,之後跟進補句,“騷騷風吹樹有搖,瓊蝶絮絮且叨叨。但見神女,寤寐求之。”


    “嗯,佳句!”但見那偽倡微抬頭,含情脈脈嬌喘微微。冬日文舉一下子俠心蕩漾,如沐春風。


    “先生專至,傾懇誌誠,春春受寵若驚。”發現眼前客人不言不語,那偽倡及時調出台本。


    “哦,您,叫春,‘春春’。”冬日文舉有些忐忑。


    “春風春雨五湖春,春林春鳥不複春。春春是我,我是春春。”偽倡俏皮的眨了眨眼,那靈動的雙瞳水足的似乎可養上幾尾嬰魚,紫黑色的睫毛透著魅惑、泛著神秘。


    冬日文舉又是頭大,不過此時不敢露怯,他靈機一動,對著偽倡行了一個見麵禮,“冬風冬雨五湖冰,冬林冬鳥凍成凍。冬日冬至,心鼓冬冬。”


    “呀!佳句!佳句!”偽倡接收到客人的“佳句”,自然是稱讚,那情態甚是真摯,短短幾字,硬是令冬日文舉感到“兩人”是早已熟絡的友人。


    他心中舒坦,麵對偽倡謙虛道:“勞春春女神誇獎,慚愧,慚愧。”


    偽倡接收到客人的謙遜之言,便依程序所設給出誇獎,“冬冬先生,真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冬冬先生行得,隻是太過謙虛。”


    冬日文舉見偽倡朱唇吐徐言,聲似磬韻且還幽,心中早已陶醉,“春春女神說的極是地。”


    “冬冬?”冬日文舉才緩過神,猜想那偽倡是把自己的名字誤認為是“冬冬”二字。


    偽倡分析客人的言詞,判斷客人應是希望自己銘記該客人的名字,便給出甜美的迴應,“春春記得冬冬,冬冬先生今後就是‘春春的冬冬’。”


    冬日文舉心中甜潤,“甚美,春盡經冬冬複春,哈哈,那我就做春春的冬冬。”


    偽倡噗嗤一笑,讚許道:“冬冬先生,真文采斐然,龍騰虎躍…”偽倡忽然一頓,“呀!三刻已到。”


    冬日文舉為之一怔,直到此時,他對這偽倡都沒來得細端摩,更別說要與其共享敦倫,三刻鍾就這樣消費殆盡。


    “三刻鍾,太匆匆,無奈六丁六甲(管時間的神)不容情。敢問冬冬,可需加鈡?再續情誼。”偽倡柔情提醒。


    冬日文舉順勢而來,對仿妘獨步春的偽倡架子原本心存覬幸。可進屋與女神獨處,一番折騰後,自己卻欲減心沉,勢消篷落。


    此時他頭腦清新,心胸朗潤,嘴生津液。


    “女神。時辰不早,在下先鬥膽告退。”冬日文舉決定離開,他心中此時另有盤算。


    離開春泉曉煙,冬日文舉返迴到桂音班的前廳。桂老板見到他便笑盈盈的迎過來,“冬日少爺,可否稱心。”


    冬日文舉笑道,“不消說。”


    “桂老板,我自會勤來捧場地。”他想了想,“之後我們每月三旬旬首必來,那副架子都要幫我空出。”不等桂老板迴言,他作恍然大悟狀,“對了,你把前段時間的開銷羅列一下,我先勾銷一些。”


    桂老板一聽自是喜歡,就要安排人去拉賬單。冬日文舉一下拉住桂老板,他將身上準備好的兩千思維幣拿出,豪爽說道:“哈哈,身上就這些,隻多不少。我沒功夫算計,信得過你桂老板,隨你銷賬。”


    桂老板笑逐顏開,猜想興許是那新架子使得這位冬日少爺滿意,才如此割舍,“冬日少爺滿意就好。”


    “外麵雪還沒停,我安排輛車送您迴去?”


    冬日文舉擺了擺手,“不用,我走一陣,去瀛湢館泡湯。”


    說著他佯裝走向大門,走了兩步卻又返身,似乎想到什麽,“呀!有一小事要勞煩桂老板。”他接著道:“勞煩桂老板安排個服務幫我去街上買一盒橪柿、一盒凍蜜梨送到瀛湢前台,花銷多少幫我記著。”


    桂老板故作生氣,“談什麽花銷,冬日少爺是要羞臊於我。”他噗嗤樂了,“您放心,我馬上就安排人去辦理。”


    冬日文舉也不推辭,淺笑道:“不敢再耽誤桂老板經營。冬日先告辭了。”


    他出門向管仁街東頭走去,行至一家名為“杏靨班”的偽倡店,走進便找來坐堂經理問道,“你家有沒有極品架子?”


    坐堂經理笑著迴道:“這位先生,本店竟是極品,包您滿意。”


    冬日文舉抖抖了身上新落的雪花,點了點頭,“你這最好的是什麽價位?”


    坐堂經理趕緊接話,“先生,咱這最好的是四刻鍾一百思維幣。”


    冬日文舉皺著眉,“哎,一百的能是啥美貨色!”他歎了口氣,“哎呀,我還是先憋著,去桂音班排那五百的長隊。”不等坐堂經理迴話,他故作失望地走出此店。


    他又走訪幾家專門經營偽倡的店麵,進去但選極品架子,也總是嫌棄不夠格調而敗興而走,也總是不經意提及桂音班架子的品質檔次在管大人上是最一流地,尤其是春泉曉煙那間屋內的架子更是舉世無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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