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是打北邊天空傳來的,那是一艘東作西成遊弋飛行器,它的聲響驚動了天上的野雁,野雁甩下幾聲憤憤的嘎嘎聲加速逃逸。飛行器朝這邊減速飛來,降落在百米之外的一處簡易起降台上。一行三人從飛行器上走了下來,其中一個肥闊的身型朝這邊招了招手。


    “爹,你看。”初九指著那處。


    於老田手搭涼棚虛幺著眼瞧著,當瞧仔細了那邊的幾個人,他立馬起身胡亂撣了幾下身上的塵土一溜小跑奔了過去。


    從東作西成遊弋飛行器這邊看過去,一個瘦癟黑黃的“醬鴨”從田裏唿哧唿哧奔了過來,此人土黃色的臉上滿是汗水確不見油光,他顧不得調整唿吸,雙手撫膝屈身半躬。


    “古閑村於老田見過主家公,您安康。”


    “嗯,老田。”中間的那個人微笑著迴道。


    麵前的人身材很魁梧,臉色確略帶病態的灰白,看他的容顏也就四十歲左右。


    “老田,我問你。據說你祖上是前朝的將?”


    於老田躬著的腰背盡量挺了挺,多年的勞作變化了其身體固有的曲線。他略微停頓,組織了一下頭緒。


    “主家公,我鼻祖為酈王朝的驃騎將軍於霸,遠祖輩中也出了幾員雜號將軍,有招搖將軍於毒虎,猨翼將軍於毒豹,羊腸將軍於毒蝰,酈朝覆滅後,我烈祖於禍兒這一支遷徙到此地,算我這一代已是第六代。”講完自家身世,於老田又將腰背挺了挺。


    對麵的白麵主家公眯著眼審視著老田,等老田講完,他將目光移至遠方的粟波黍浪。


    “嗯,老田。族譜你可有?”


    “有的,有的,族譜是老輩傳下來的。我是於氏正根,我這一輩是‘老’字輩,娃子這輩逢男取‘九’逢女取‘六’。”老田恭敬的講到。


    白麵主家公沒有接話,隻是迴頭瞟了一眼身後的一個體態便便的男人。那人先擄了一小把跟前的粟,撥出幾粒兒粟米放在嘴裏咀嚼兩下。


    “哈哈,老田,今年的粟米格外的香甜啊,你家割秋應該忙壞了吧。”胖男人問道。


    “丁戶長說的是,也多虧了主家公多富裕我們一些時間,要是再忙上幾天心就穩當了。”於老田沒去看白麵主家公,而是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己的田地。這一看不得了,地裏站著幹活的隻有三人,而九三、九四、上六沒了蹤影。老田下意識就要叫嚷起來,等聲音到了嗓邊又硬生生讓他給憋了迴去,於老田心裏著急,又不好當著主家麵放肆的叫罵,害的他身子直哆嗦。


    丁戶長隨著於老田的目光也看了過去說道:“哦?小初九也長成大人了,這孩兒也毛二十了吧?”


    “孩兒剛過十七。吃的多著呢!”於老田心裏也在琢磨,希望能吸引主家的注意。


    “嘿嘿,這孩兒幹活還行。”於老田補充道。


    “這小子不錯,我這邊也缺些幫手,明天讓初九跟著我巡窪去。”丁戶長隨口講到。


    “哎呦!哎呦!丁戶長您這真是…,謝過主家公,謝過丁戶長,謝過主家公,謝過丁戶長…”於老田原本糾結地裏活計的心一下綻放開來,鞠躬百般感謝,還不時用他那生滿繭的老手抹著眼睛。


    “主家公,丁戶長你們放一百個心,初九這孩兒能吃苦嘞能幹活嘞。”於老田生怕煮熟的鴨子飛跑了,不停的給初九打說辭。


    “哎,今年天冷歉收,糧食更是賣不上價,我也沒力量,也就苦了你們這些農籍了。”白麵主家公歎聲道。


    “您老可不興這樣講,要不是您老郡裏爭取,我們也不會多出時間收秋啊。”於老田迴饋主家公道。


    “對啊,要不是丁夫子想著你們,來年吃啥?”丁戶長附和道。


    “噷,不讓我們多賣糧,還不得多存糧,本來就歉收,竟然還限製收割,造他娘的孽!”白麵主家公身後一直沒有言語的黃麵男子憤恨的插道。


    白麵主家公迴過頭看了眼剛才說話的人,是他的大兒子丁博容鑫,此人雖麵色不佳但神目清俊,雖麵目清俊卻性格剛烈。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丁博容鑫比老田還長上幾歲吧。”白麵主家公沒接兒子的話而是對著老田嘮起家常。


    “嘿嘿。”於老田無言以對,隻是陪襯著憨笑。


    “老田也怪不容易的,有這些口子人要養活。”丁戶長插話道。


    於老田向丁戶長投去感激的目光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白麵主家公很是關心的問道:“老田,你有啥難處盡管說。”


    老田有些扭捏的說到:“怎好一直勞煩主家公。您又是多給我們時間割秋,又是提攜初九,我都感恩不盡。”


    “哦,主家公,您看我家過了子時能不能再割會兒秋?卯時之前我們就停,您知道的我的,隻會幹活不會亂扯。”於老田話到及時。


    “嗯,這個麽?”白麵主家公沉吟了一下。


    “我丁銘雷從來言而有信,與郡裏也打好商榷,定不能違約。”白麵主家公有些為難。


    “這樣吧,後麵這台東作西成,嗯,這台電耕牛呢,我就把它留這幫你家割秋。操作電耕牛的車把式的工費我也一並出了,飯他也是自個帶的。不過,今日子時一過就要終工,我不想壞了名頭。”丁銘雷說道,同時他眼睛的餘光看到丁戶長也重重的、欽佩的點著頭。


    於老田聽到要把割秋的機器給他家用心裏可美壞了,他也沒細聽主家公後麵說的是什麽便鞠躬道謝個不停。


    “哎,老田你也真是不易,既然幫襯那就幫襯到底。這樣吧,你挑一個女娃給我丁家大孫做助學,吃穿我家管。”丁銘雷話說給老田,確看著兒子丁博容鑫。


    於老田略伸直的腰背又是一通的彎曲,他褐黃色的臉龐上也泛起的紅暈。


    “明天你讓丫頭帶著族譜去學校辦手續,這娃子要是上進些,沒準將來還能升為紳籍!”


    於老田一聽此話撲通一下全跪在地,激動的大哭起來。


    自前朝酈王朝滅亡以來,後李國為了避免重蹈前朝的痹症,政府在憲法中製定了明確的戶籍體係《賦役周全經》,其綱領明確“籍不準亂,役皆永充”,根據人口編製成若幹不同的戶,承當各種不同的工作範疇。如政、軍、學、紳、商、醫、工、藝、農等。


    於家祖輩的榮耀此時已經脫落掉所有的顏色,於姓再能體麵起來他也今世無憾。因此他才如此激動和興奮。


    東作西成遊弋飛行器為可以分離的上下兩部分,上麵的是負責運輸的飛行器,下麵是用來春耕秋收的機器。兩機分離,丁銘雷與長子丁博容鑫以及丁戶長乘坐飛行器飛走了。


    “老田今後你家就不愁吃穿了,記得讓女娃帶著族譜去學校。”


    飛行器飛遠了,“醬鴨”邊走邊尋思著,腳底板仿佛鑲著彈簧,輕飄飄的。一路上他盤算著怎樣跟大兒子初九講巡窪的事,好讓他理解自己的甘苦辛苦,又能知自己的情。至於給丁家大孫做助學,三個丫頭哪個能去令他十分糾結。


    地裏的幾個孩子都在幹著活,九三、九四和小丫頭上六在稍遠點的地方低著頭剪粟米,也不過來湊夥。


    “爹,你哭過?”大女兒關切。


    “爹,丁銘雷咋著你了?”大兒子初九怒目。


    於老田仔細瞅著初九,他看大兒子黝黑挺拔、棱角分明是個人物,越看越喜歡。


    “嘿嘿,大兒啊,我剛才好說歹說,才給你求了一個巡窪的差事,你要好好給主家打服務,今後要長進。你先去照顧下操作割秋機器的師傅,他是幫咱家割秋的。”


    “都累了吧,你們輪著歇會。”於老田撿起地上的秋剪哼著小調開始剪秋。


    “沙沙秋風,沙沙秋風;黃金漫到天九宮…”


    備注:【東作西成】東作:指春耕;西成:指秋收。指春種秋熟。【出處】明·沈榜《宛署雜記·宣諭》:“慨自唐虞成周之際,爰宅四時,東作西成,歲月時日,水火土穀,曆世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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