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眼前身穿繡有錦雞圖案緋袍的盧象升,趙信心裏說不出的味道。


    知道他是忠臣,但正因為是個大忠臣,恐怕極難收服!


    “趙總兵,建鬥聽說兵部侍郎洪大人奉旨來學習趙家軍的演練,趙總兵手下的將軍們都不同意?”


    從這幾句話裏,就看得出盧象升的水平了,洪承疇來學習新軍技能,並非公開的秘密,所以他隻能聽說,但具體是聽誰說,難道還能質問一名朝廷從二品大員?


    再則,他並沒有直接說趙信不同意,而是把這個鍋甩給了他的手下,可謂是給足了臉麵。


    趙信果然隻能故作驚訝,“竟有此事?”


    盧象升見狀,還以為計謀得逞,趕緊趁熱打鐵,“趙總兵果然不知情,那想必學習觀摩之事,趙總兵並不會拒絕吧?”


    趙信心中頓感好笑,你還來給我下套?


    趙信故作難色,“盧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趙某與你一樣,也是希望朝廷富國強兵,最好朝廷有趙家軍這樣的軍隊成千上萬,那樣趙某就可以迴家賦閑去了。”


    “哦?”其實如果盧象升稍微一細品,就會發現裏麵破綻百出,既然希望,為什麽不把軍權交給朝廷呢?


    但盧象升太希望大明崛起了,而趙家軍的強大,他是既向往又無奈。


    向往的是,倘若大明有這樣的威武之師,韃子又有何懼?流賊又有何懼?


    無奈的是,他雖然貴為山東名義上最高行政長官(除了巡撫餘大成),但早已沒有了實權,在山東地麵上,大家隻聽趙信的。所以他深知,如此強大的武力,怎麽可能說交就交出去?


    此次他通過朝中好友得知,崇禎有意讓洪承疇來山東考察學習新軍,迴去多半也要編練新軍,頓感這是大明中興的絕好機會。


    聽說趙信並不同意,因此急的夜不能寐,也不顧文官要比武官高貴的那點陳規陋習了,直接上門求見。


    “盧大人可能隻看到趙家軍的強大,卻沒看到趙家軍為何強大!同樣是大明的兒郎,為何我山東健兒就敢戰敢死,其他地方的軍士就會如此不堪一擊呢?”


    “為何?”


    “盧大人真想知道?”


    “請趙總兵賜教!”如果此時有外人,包管驚掉下班,堂堂從二品文官大員竟然向一名總兵求教。


    但此刻的盧象升確實被調起了富國強兵的好奇心,他甚至還想,如果能學到精髓,他願意散盡家財也去打造一支盧家軍,當然,這是完全忠於朝廷的盧家軍。


    “世人皆道我趙家軍勇猛異常,卻不知,趙家軍的勇猛並非為國為民,而是為自己!”


    “荒謬,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怎可為一己私利?”盧象升勃然變色。


    “盧大人稍安勿躁,聽趙某把話講完。”


    “嗯,”盧象升喝了一口已經快要冷掉的茶,掩飾一下心中的憤怒。


    “趙家軍的軍士,主要構成,都是得到了土地的良家子。過去他們沒有土地,受盡了地主士紳的剝削和壓迫,最無語是朝廷還要對他們加征各種稅餉,根本就吃不飽穿不暖。


    後來我給他們分了土地,他們拿到了土地後,自然感恩戴德,如果不當兵,最後這些土地保得住嗎?所以,趙某說趙家軍為自己而戰,並無誇大!


    為國為民,隻是我們士大夫一級的想法,他們對這些興趣並不大,他們隻關心家裏人吃否吃飽穿暖,是否沒人欺負?盧大人,你說我分析的可有道理?”


    “這……”盧象升竟然無言以對。


    “若洪欽差學到了此法,迴去也試著推行,盧大人學富五車,你說,會是什麽個情況?朝廷有能力去鎮壓嗎?”


    “沉屙痼疾需下猛藥,但治國如烹小鮮,必須徐徐圖之,過快過猛反而欲速則不達!”


    “那為何山東就可以進行土改呢?”


    “好,盧大人問到了點子上,在山東,我使用的是雷霆手段,殺了不知道多少頑抗的士紳官員,朝中其實對我非議極多,背後罵我者比比皆是。”


    “趙總兵言過了。”盧象升如何不知趙信說的是真的?甚至他自己也在背後罵過,罵他是獨裁!軍閥!


    “嗬嗬,不過趙某不懼這些,大丈夫雖知其不可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望著眼前比自己還小好多歲的山東總兵,盧象升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強大的人格魅力,自己莫非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敢問趙總兵,朝廷就不能打造此等強軍了?”


    趙信就是等著盧象升問這個問題。


    “朝廷麵臨的最大問題有三,無糧!無兵!無器!


    無糧是沒有糧餉,朝廷隻對基層農戶收稅,對商賈士紳過於寬容,加上朱家子孫的數量每年都在遞增,此消彼長之下,自然一年比比年吃緊,如何有多餘錢糧來練兵?


    無兵是沒有良家子,現在軍中吃空餉是普遍存在的情況,其實也不能怪各地武官,不吃空餉他們吃什麽?很多地方幾十年沒有發餉了,也難為他們了。


    各級軍隊的主要戰鬥力僅僅由幾百人的家丁組成,這樣的軍隊拉出去打仗,如何排兵布陣?不打敗仗才有鬼了!


    至於無器,嗬嗬,我大明並非沒有神兵利器,可惜貪墨克扣嚴重,軍器局裏造出來的家夥,啞火炸膛者極多,不少刀槍甚至還不如農家的菜刀,如此兵器,新軍如何練成?”


    “難道大明真的沒救了?”盧象升一臉絕望的望向趙信。


    趙信隻是笑笑,沒有說話,其實這也算是一種迴答。


    “不會的,如今大明少年天子,天縱英才,誅閹黨肅朝綱!怎麽可能沒救,我一定要上書給天子,在京城也搞土改,也建新軍,不管多麽大的阻力,也要推行下去!”


    “盧大人為何如此自欺欺人?”趙信實在受不了他的愚忠了,很不客氣的打斷。


    “聖上若是能下定決心,趙某反認為是極大的禍事,一旦拿京城士紳開刀,估計沒幾天就會出大事,盧大人不記得‘紅丸案’嗎?”


    盧象升並非不知道這些,隻是他一直一廂情願的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如今被趙信一盆盆冷水澆下,頓時癱倒在椅子上,竟像渾身被抽空了力氣一般。


    “要想推行新政,編練新軍必須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作為根本!而不推行新政,新軍根本無從談起,這就是死循環!”


    “趙大人何不助陛下一臂之力?你調精兵入京,誰若阻擋新政,就武力鏟除!”盧象升剛一說出口,就發現自己天真了。


    果不其然,趙信笑了,“盧大人,趙某就是有這個心,陛下有這個膽嗎?他不怕趙某學那曹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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