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從開始時的失落到竊笑,然後又陷入沉思,整個表情的變換都被守凡看在眼裏,這令守凡不禁好奇起來,於是開口問道:“怎麽,你小子這是被水淹了?難道見了我,你不開心?”又指向段懷秦、程仲和尉遲,咧著嘴道:“他們三人想拜我為師,卻一直求而不得,若是將來哪日我開心了,說不定就收下他們為徒。”


    這是第一次聽到守凡道長親口說將來可能收自己為徒,三人心花怒放,趕緊跪下笑道:“道長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玉林如何聽不出守凡的暗示,卻不接守凡的話茬,隻是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三位得償所願,拜得名師!”又對守凡拱手道:“也提前恭喜道長收下三位高徒。”


    麵對玉林的婉拒,守凡也不介意,心道:這小子言行看似恭良溫順,可心內卻是個有主意的。還是要徐徐圖之,心急不得。


    一通寒暄之後,氣氛也熱絡了不少。剛才四個青少年被打發到了外麵守門,並未聽到駱賓王和守凡之間的談話,他們對守凡為何也在船上比較好奇。於是段懷秦問道:“道長,為何您也在船上?而且這是要去哪?”


    守凡微微一笑,指著身旁的you童,道:“先前出了趟遠門,去接了一個遠房的甥侄。”守凡乃王皇後之侄,按理與高宗之子李顯平輩,稱李顯之子李重照為甥侄也不為過,於是就給李重照編了一個身份,圓了他的來曆。


    看著守凡暗暗對自己使了眼色,玉林心裏有數。當初守凡領了救駕的任務時,自己在現場,知道守凡的去由,如今卻見他帶了一個you童迴來,這小孩必定與守凡的任務有關。這一大一小,仿佛有了共同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


    介紹完李重照,守凡才迴道:“先到海陵下了船,再去往揚州。”


    此話一出,連性格最粗糙的程仲都不信了,隻聽他叫道:“道長去往揚州,如何繞道海陵?”海陵在揚州的下遊,守凡乘船自大江上遊而來,登岸海陵再去揚州的話,有點舍近求遠了。


    卻見守凡麵不改色地道:“本道人掐指一算,預料爾等今日將會在這江中遇險,便上了這艘去往海陵的大船,好前來搭救。這個迴答如何?”


    程仲恍然大悟,連忙道:“道長神機妙算,我等佩服至極。”


    看著守凡哈哈大笑,玉林卻暗暗翻了翻白眼,他是不信守凡這個解釋的。


    守凡掃了掃這幾個年輕人,笑道:“你們行走江湖,就這麽輕易著了人家的道,所以這江湖之中若沒人帶著,還是不要亂闖的好。”說著卻笑眯眯看向玉林。


    駱賓王以為守凡在點自己,尷尬道:“老夫經不住別人的誇,覺得這個差事舍我其誰,便攬了下來,沒想到差點中了敵人的暗算。道長所言不差,是老夫小覷了這江湖。”


    船上的眾人暫且不表,此刻在揚州城某個偏僻的角落,界文界武正在一籌莫展。昨夜界武進了駱宅,小小院落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玉林,等到了早上才拐彎抹角地打聽到駱主薄昨日已帶著幾個青年出差去了,而至於去哪裏,又不得而知。界武懊悔不已,若早知如此,早一天過來就好了。最後隻能帶著這個消息迴去告知了界文。


    界文想了又想,問道:“現在該如何是好?是先救人還是先找人?”自己曾答應過夏老要出手搭救夏超和夏喬,可是如今的狀況,救他們出來之後該怎麽辦?若帶著他們兄妹倆再去尋找玉林,就多了兩個累贅。


    界武也沒了主意,隻好說道:“救人的事情先緩一緩,左右他們現在也沒什麽危險,不急著出來,咱們再去看看能不能打聽出駱賓王的去向。”界文聽完,點了點頭道:“就如此這般罷。”


    ……………………


    泗水河畔人潮擁擠,少有的熱鬧。原來兩日前來了一旅軍伍,駐紮在百骨灘附近,打出“金吾”的旌旗,在泗水河上下一裏之內戒嚴,嚴禁閑雜人等靠近。有心的,隻能離得老遠過去窺覷,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河堤上一個簡易的工棚內,橫著一個木案,木案上擺著四盆牛羊肉菜和四盆河鮮,另外又放著一隻三足的瓷甕,下麵點著碳火,瓷甕內盛著半滿的清水,坐著一尊執壺。


    案旁的泗水縣守郝應全試了試甕內水溫,覺得差不多了,便擎起執壺,邊給身旁坐落之人斟酒,邊陪笑道:“此處簡陋,待到此地功成,屆時再款待將軍。”


    身旁之人也微微點頭,迴道:“你我同效力於天後,理當同心協力。而我不過一戴罪立功之人,大人不必在意那些虛禮。”這人乃是兵曹參軍劉定疆,原先受令看守廢太子李賢於巴州,結果李賢卻“自縊而亡”,於是劉定疆落得個玩忽職守之罪,降了一級。不久後又受令“護送”廬陵王李顯赴封地房州,結果於半途中被守凡率金椎堂堂眾搶走了廢太孫李重照,本以為宦途中斷性命不保的,結果後來又被天後派到此處“修建”河堤,以將功贖罪。


    郝應全卻擺了擺手:“將軍此言差矣,”望著身邊之人道:“敢問將軍何為功,何為過?”


    劉定疆苦笑:“自然是事成則功,事敗則過。”


    郝應全搖了搖頭,道:“將軍隻說對了一半。我再此地牧守十五年,寸功未力,是過否?”


    劉定疆不解,反問道“難不成是功?”


    郝應全意味深長道:“是過,也是功。”一口飲下尊中酒,接著道:“十五年來,我於此地尋找那虛無縹緲的寶物,一直孜孜不倦鍥而不舍,中間艱辛,誰人能懂?那物件是什麽,長什麽模樣?兩眼一抹黑,這些年來多少次想放棄,多少次想撒手,但最終都堅持了下來。”說著,郝應全伸出一指,指著地,劃了數圈:“於此地百姓,十五年無功便是過。”又指向天:“於天後,查得寶物即在此處,十五年過便是功!”


    劉定疆舉起酒杯,問道:“現如今已挖了兩天,頂多挖出幾塊碎骨,大人能確定寶物在此?”


    郝應全笑道:“挖不到就一直挖下去!”


    ………………


    大都督府客堂,大都督徐敬ye坐在上首,禦史薛璋仲坐在下首,兩人也在小酌。


    看著徐敬ye親自為自己斟酒,薛璋仲也不客氣,讓徐敬ye盡情展示禮賢下士的姿態。等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薛璋仲道:“都督,如今揚州城群情激昂,天下英雄都在盼著大都督舉旗伐武,好讓他們景從蟻附,都督這首義的功勞當仁不讓啊。”


    徐敬ye擺擺手推辭道:“薛大人嚴重了,我不過小小的一地長官,何德何能號召天下英雄。”


    薛璋仲笑道:“當初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曹操說‘時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要我說,當今天下英雄,唯都督爾。”卻不待徐敬ye迴話,又道:“聽聞都督年幼之時,單槍匹馬闖蕩賊營,對賊首嚇之以刀斧,誘之以忠義,終於不費一兵一卒便解散聚匪,消弭了大患。”這時薛璋仲站了起來,對徐敬ye拜了又拜,道:“都督智勇雙全,如何稱不得英雄?”


    當初劍南道有群寇聚山為患,朝廷派出數千兵甲前去征討卻無功而返。徐敬ye接受高宗委任,為當地刺史以平叛匪寇,時年不過二十有五。徐敬ye上任後即提著兩顆人頭便單槍匹馬直抵賊營,然後警告眾匪,說是已知曉他們之所以叛亂皆為貪吏所苦,既然貪官已除,要迷途知返既往不咎,否則下場如手中的貪官人頭,將受戮於刀斧。結果眾匪紛紛投兵於地、解甲歸田,至此,盤踞數年的匪寇,一哄而散。


    年少輕狂時立的功,一直以來自己都引以為傲。此時,徐敬ye再看向對麵的薛禦史,頓生知己之心。


    或是兩人徹底敞開了心懷,互相欣賞起來,或是酒意上了頭,放鬆了心情,徐敬ye從懷中掏出一紙條遞與薛璋仲,道:“昔日煮酒論英雄之時,曹阿瞞手上握有獻帝,得以天子之令驅遣諸侯,方稱得上英雄,不然,假使曹操當初無獻帝在手,所行之事終歸名不正言不順,最終下場恐與二袁無異矣。”說著竟然涕零而下:“如今豺狼當道,徐某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拋灑,上有負於先帝所托,任龍子流血龍孫飄零,下愧對於祖宗寄望,屍位素餐一事無成。奈何!奈何!”


    薛璋仲展開遞過來的紙條,隻見上麵寫了八個小字:事敗未成,得庶人子。


    徐敬ye指著薛璋仲手中的紙條道:“這飛信乃金椎堂於五日前遞來,守凡道長辜負了本督信任,未能救下聖駕,反倒折了金椎堂八位高手。老堂主那邊如何交代況且不論,沒了皇上,本督如何聯絡那隴右七大家共同起事?如今萬事俱備,卻沒有了東風。”說罷起身而立,躬身稽首道:“先生,教我!”


    薛璋仲趕緊立身,也迴了禮:“主公既以國士待我,薛某唯有粉身碎骨,以報知遇之恩。”以往大都督多稱唿自己為“薛大人”或“薛禦史”,現在以先生相稱,並拜以大禮,薛璋仲大為感動,隨即也改了稱唿,直稱大都督為“主公”。


    兩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互相客套幾個來迴,方才一同坐下。薛璋仲望著杯中美酒思索了片刻便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有東風,那孔明後來不是設法做了一個東風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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