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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永輝笑道:“三嬸家的白騾子,被平哥拉去換了匹灰騾子迴來。”


    這事張氏有印像,周氏當時特意在人堆裏誇過兒子,“平哥兒最是能幹,出門一趟就把家裏的白騾子跟人家換了個灰騾子,使著比以前趁手多了。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到他的優點。”


    她口中看不到劉永平優點的人,含沙射影遙指四房。


    張氏不想跟她一般見識,根本沒接腔。


    “如今那灰騾淋了場雨,又變成白騾子了。為換騾子,三嬸貼了五兩銀子呢。”劉永輝強忍住笑意,“就是塗了點草木灰,又拉迴來了。”


    張氏反應過來,也笑了。


    至於老三兩口子打架鬧矛盾的事,張氏早聽說了,原以為周氏會反省一迴,沒想到還是一點長進沒有,假如沒有劉永輝的這番話,估計她接下來是準備訴委屈的。


    張氏懶得管三房的閑事,向劉永輝道:“你這麽來迴跑也夠辛苦的,你娘他們也該吃過飯了,就留在這兒跟寶哥兒我們一起用午飯吧。”


    劉永輝應了。


    哪想飯還沒端上來,就有個叫陳七的典吏來傳話,“縣尉大人,同知老爺說了,讓你趕緊使人通知各個鎮,禁止生人出入,若有人發燒,需盡快隔離,定遠縣那邊發生了虐疾,已經有不少人喪命了。”


    此話一出,眾人呆若木雞。


    過了一會兒,張氏才強笑道:“小哥應該還沒吃午飯吧,我這兒剛做好,你就跟我們一起吃過再去忙。”


    陳七忙擺手:“不用了,吃過才來的。”


    張氏道:“城裏連房子都倒光了,哪來的灶做飯?你在我們老爺手下做事,來了家裏就是自己人,又不給你單獨加菜,有什麽好害羞的。”


    張氏聽劉成方提起過陳七。


    他今年十五歲,父親原本是負責郵傳的典吏,地動時輕信黃知府沒出城送了命,家裏隻一個八十多歲的祖母,得知噩耗悲痛交加也跟著去世了。留著他補了父親的差,又聽劉成方說地動過後的河水不能飲用,每天不過是饑一餐飽一餐的應付著。


    現在聽張氏不是單純的客套,而是真心實地的留他吃飯,也就應了。


    午飯蒸的饅頭,菜是紅燒茄子、涼拌莧菜、苦瓜炒肉,老母雞煨的野菌湯。


    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軟。陳七一坐下來,就打開了話匣子,“現在城裏的百姓都在說要給劉三元和喬探花他們立長生牌呢,若不是他們晚上到處敲鑼打鼓的喊著出城,不知道咱府城要死多少人。”


    “讀一肚子書,不就該為百姓幹點好事?不然枉費我供他這麽多年了。”張氏說道。她雖然喜歡聽別人誇讚兒子,但更關心虐疾的事,“不是說就咱府城受災最嚴重,怎麽別的縣倒發生虐疾了呢?”


    陳七道:“嬸子您不在現場,根本不知道地動的時候有多嚇人,有些人就是沒死也瘋了,餓得受不住的時候,別說是死豬、死雞、死牛肉煮著吃了,就是那受傷走不動的人也被他們煮著吃了。”


    張氏皺眉:“你這孩子,盡編些瞎話來嚇嬸子。”


    “同知跟咱們說了,那些死屍不能亂吃,吃了就會有時疫。”陳七以為張氏不信,“是定遠那邊戶房的典吏親口在府衙裏說的。定遠縣通往府城的路被埋掉了,侯爺派去查探災情的人,根本就沒過去,陸知縣派人在半道截了他,拿假話騙人的。”


    陳七說完就後悔了,“嬸子,知府跟同知都交待過了,這事兒不能亂說,您就當沒聽到罷。”他說完抹了抹嘴,一口氣將雞湯喝了,站起來要走。


    張氏也沒留他,隻給他拿麻袋裝了兩個西瓜,“當做喝茶了。”


    陳七心道,有吃有喝還有得拿,難怪分派事情的時候大家都想跟他搶。


    推讓了一迴,張氏卻非讓他拿著。他高興地背著瓜,跟劉永輝一起去了。


    王菁卻向張氏道:“娘,要不我去看看父親,他一個人在城裏,總有些讓人擔心。”


    聽說有虐疾的時候張氏已經心急如焚了,兒子和丈夫都在城裏,讓她怎麽能不擔心?


    “你個小姑娘家,現在這麽亂,你再去了,娘就更擔心了。”張氏說道。


    “娘忘了,我跟師傅學過醫術的,上次您傷寒不就是我給您開的方子?”王菁說道。


    張氏道:“你不過是念了幾天醫書罷了,現在可是虐疾,聽說那種病治不好的。”萬一治死人了呢?


    “娘,若真是虐疾,又離咱們這麽近,萬一沒控製住,咱們這兒隻怕也不安全,女兒既然學了醫術,坐之不理總是難以心安。”王菁認真的說道。


    張氏道:“就算有虐疾,不是還有官府嗎?關我閨女什麽事!”


    王菁苦笑道:“娘,我爹現在是同知,若真發生虐疾,傷亡過大,病情又得不到很好的控製的話,官府隻怕會追究父親責任的;離得這麽近,咱們這裏也不見得就是安全的。”


    張氏心裏“咯噔”一下,卻沒有再攔王菁了。


    “你爹啊,接了個爛攤子。”她說道。


    這話還真讓張氏說中了。


    大災之後必有瘟疫。


    就拿這次地動來說,發生在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那些死去的動物、人類身上本身就帶有大量細菌和傳染病,但無知的人類為了裹腹,又把它們吃進了肚子裏。既然死屍他們都吃了,隻怕飲用水源也沒加以控製。依此類推,消毒工作隻怕也沒做好,蒼蠅蚊子一大堆,不瘟疫才怪。


    定遠縣又隸屬於濠州管,劉成方可不就是接了個爛攤子?


    此事韓知府已經上報了朝廷,不僅如此,他還上了丁憂的折子。


    這麽一來,雖然官位丟了,但闔家老小的命到底不用再憂心了。


    韓知府上任不到半個月,馬上又換人朝廷的臉麵可就有些不好看了。


    於丞相乘機道:“群龍不能無首,不如先把那位同知封了知府,暫管濠州,上次不是有個探花在地動的時候立了大功?就任他為定遠的知縣,另派太醫院的人去治療虐疾就是了。”


    不是說皇上仁厚,地動沒釀成大災嗎?接之而來的虐疾又是怎麽迴事?不是說皇上慧眼識英才嗎?為什麽任用的人剛一上任就發生了疫情?


    這話既敲打了皇上,也敲打了靖海侯。這不是你們提拔的人嗎?出了事就得繼續擔著!


    凡於丞相開口的事,大部分朝臣附議,少數人則保持了沉默。


    皇上覺得此事不妥,到底孤掌難鳴。


    劉成方此時升官,不亞於架在火上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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