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與她的故事,說起來彼此間能與對方相伴這麽多年也是挺難得的。”


    說到這兒,陸承的情緒因重溫這段別樣的往事而為之觸動,此時的他也是不勝唏噓,艾菲兒已深深地沉浸在這動人的故事情節中,在陸承說完這些後,她的思緒方才重歸現實,艾菲兒問道:“陸承哥哥,清兒姐姐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陸承搔了搔頭,攤開雙手,如實地迴答道:“真實原因我也不甚了解,但我能理解她是有苦衷的。”


    “這樣麽……”她喃喃道。


    艾菲兒用祝福的語氣說道:“清兒姐姐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又對陸承哥哥那麽好,陸承哥哥應該懂得珍惜才是,除卻初中四年,你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啊!”


    陸承點頭應答道:“嗯,我會的。”


    艾菲兒眼中閃爍著不容置疑的精芒,靠在他的胸口,輕聲說道:“雖然清兒姐姐很好,但我是艾菲兒,不是清兒姐姐,我不想成為清兒姐姐的替代品,我就是我,陸承哥哥,你能明白麽?”


    陸承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這是難免會產生的憂慮之情,陸承自然能夠理解,他心平氣和地說道:“生命是相對獨立存在的,不可複製,這一點,我很清楚。”


    陸承將懷中的艾菲兒又抱緊了幾分,忽然問道:“你吃醋了?”


    艾菲兒俏臉上泛起一抹潮紅之色,嬌嗔道:“哪有!”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進行交流時,同一時間維度,不同空間位置,同樣有兩人欲將開始對話,然而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屋內的氣氛是死一般的沉寂,誰也沒有率先打破這一沉默,柔和的陽光從半掩的淡藍窗簾未遮蔽的一側細碎地灑在紅木地板上,窗外的楓葉好似染血般的鮮豔,卻又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意,似乎已近薄暮時分,房中碩大的紫水晶吊燈所釋放出的光芒恰巧照亮了房間的一隅,兩人的身形也由此顯現而出,其中一位身材瘦小,麵容蒼老,顯然是一位外表與常人無異,他負手而立,歎道:“你所掌控的擬化之術誠然強大,其中妙處難以闡明,練我在這一方麵上的造詣也確是不如你,不得不自慚形穢啊!但你為何對秋季如此情有獨鍾呢?”


    另一位則是美麗動人的少女,她那入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垂落而下,身材高挑,黑瞳中散發出幾分柔美之意,而下一刻卻化為接近絕對零度的冷冽,少女輕哼一聲,道:“你的具現之術也不弱,隻是不曾用在正途上罷了。”


    老者聞言,怒喝道:“這是和爺爺說話應有的語氣麽?”


    少女也絲毫不退讓,拍案而起,說:“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


    “你!”老者怒火中燒,轉過身來,抬起右手,欲作打勢,少女並未躲避,她根本沒有這一意圖,而是直接迎了上去,老者眼角肌肉跳動,終究是沒有打在少女身上,收迴右手,輕歎一聲,提醒道:“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少女在椅上坐下,雙手抱胸,將頭深深地埋進胸口,此時沒人能看見她眼中流露出的悵然若失之色,低聲說道:“是的,我過去最喜歡的季節便是春天了,那擁有繽紛色彩的花海,那溫暖柔和的春風,那象征喚醒新生命的春雷,無一不是令我深深著迷的。”


    “那你為何......”


    “因為那已經是過去,它隻代表過去,人不可能火災從前,而是活在當下,不是麽?”少女冷冷打斷道。


    老者沉默不語,少女繼續說道:“如今我最喜愛的季節則是秋天,因為秋是離別與傷感之季,從古至今便被人寄予一份特殊的情思,而現在的我也擁有這種似有似無的惆悵之情,你能明白麽?”


    話罷,房內再次陷入沉默......


    一切靜默終有盡頭,而這一次也並不例外,老者再次轉身,感受那映射在手掌上的陽光所帶來的暖意,這時窗外吹來涼爽的秋風,那平地而起的蕭瑟之意隨風而至,屋內的溫度由此下降,老者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寒意感到有些不適,輕咦一聲,雙眉微顰,熾熱之感以老者為中心四散開來,卻又很快被寒意侵蝕而化為虛無,這是暗地裏在一瞬之間所發生的無聲較量,但又在無意之中便已落下帷幕,老者伸出雙手,關上原先並未完全合攏的窗戶,長歎一聲,以略帶疲倦的語氣說道:“也許,你是對的,我固然擁有諸多強大能力,可每當麵臨重大抉擇時一直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主啊,請您告訴您最虔誠的信徒,是什麽蒙蔽了他的雙眼,使他始終無法看清前進的方向,當初若是我能在他們身旁,或許,他們也不會就此死去了。”


    說完這段話,老者原本無比明亮的雙眼迅速黯淡下來,失去了神采,他仿佛用盡所能調動的力氣說完這些,然後便仿佛在一刹之間老去十歲,茂密的黑發中夾雜著的銀發此刻顯得猶為紮眼,頗有一夜白頭之勢。


    少女見老者這番變化,也是有所觸動,可倔強的她不肯就此罷休,出言譏諷道:“主?誰見過這所謂的主呢?他是否真正存在都還有待考證,恐怕你那虔誠祈禱隻是無用功。”


    老者臉色大變,厲聲嗬斥道:“住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主自然是真實存在的,正是因為在主的施予幫助下,組織才得以延續和發展。”


    他又將掛在胸前的純銀十字架飾品置於唇上,低聲喃喃道:“無上的主啊,請原諒我這無知愚蠢的孩子,她年紀尚小,請不要責罰於她,將這傲慢原罪之責一並降於我吧!”


    而一旁的少女則是嬌哼一聲,鄙夷之意,不言而喻,老者以憤怒的目光看著她,少女卻滿不在意,直言不諱地說道:“父親與母親在尚未成年的情況下便已早早加入組織了,可組織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呢?你或許會說組織也曾經在某些時候給予過他們一定的幫助,事實的確如此,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但組織所給予的幫助還未能及他們為組織所做出的貢獻的十分之一。”


    老者方才稍稍舒緩的心情由此變為疑惑不解之情,皺眉道:“你的想法從主觀判斷上看似合情合理,但在客觀角度分析的層麵很多關鍵環節仍有缺失,他們既然已經選擇加入組織。那麽他們即是組織的一份子,為組織盡一份綿薄之力自然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組織中有如此之多的成員,若是組織對所有人的生活都安排得麵麵俱到,組織怕是早已不複存在了,素來聰慧過人的你如今看待問題怎會變得這般膚淺?難道你不知流於表麵本身就是個錯誤麽?”


    老者未能料及接下來少女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少女冷聲道:“說我膚淺?荒謬至極,暫且不說他們是否是自願加入組織一說,就其他人而言,我聽聞某些上級管理者在任期內鮮有作為,卻在離職後享有常人無法想象的多項保障,父母他們在諸多層麵有所建樹,可當他們遇害時組織又在做些什麽呢?根本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行動!死後隆重的悼念儀式也僅是表達一種象征意義,而且這對死去之人完全無濟於事,此舉實為亡羊補牢,於事無補,一正一反的鮮活事例用‘冰火兩重天’來形容毫不為過,反倒說是極其貼切,隻怕是有失公允,難以服眾吧!”


    老者諳知少女之言句句在理,字字珠璣,無法駁倒,但為了盡可能地消除少女對組織的厭惡之情,隻得出言勸慰道:“‘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倘若事事都能做到完美,那便不是人了,而是神,你日後也會加入組織的,不應與組織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少女反問道:“我何時同你說過我要加入組織了?”


    此言一出,氣氛再度趨於緊張,沉默,悄然而至......


    或許是源於老者內心的憤怒在多重原因下很快突破了自身所能承受的界限,因此這次沉默還未多做停留便轉瞬即逝,他在情急之下,此刻並沒有顧及祖孫之間應有的親情,幾乎是以命令的語氣對少女說道:“每一位成員在成年之後必須無條件加入組織,這是組織所編寫製定的條文中有所規定的,這可由不得你胡來,你也隻能選擇履行這一規定,再無別路可走!”


    少女默默地聽完這段傷人甚深的話語,隨後老者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辭過於鋒銳,他暗歎一聲:她還隻是個孩子啊,是否對於她太過嚴厲了呢?但又礙於身為長輩的情麵,不肯示弱式地道歉,正當他陷入這兩難的境地,不知該如何繼續與她正常溝通交流時,少女眼中掠過一絲兒因不安現狀而產生的、充滿悲哀之意的纖芒,麵對老者的雷霆暴怒,她的心靈仿佛在一瞬之間被一根細長而又無比銳利的鋼針撕劃得千瘡百孔,那難以名狀的疼痛甚至使她在精神上極度疲憊,隨後少女怒極反笑,道:“若是我真的決定不加入組織,他們能奈我怎樣呢?難不成他們還想下眾目睽睽之下殺死我麽?笑話!”


    老者平淡地說道:“組織不過是為他們提供一個庇護之所罷了,以達雙贏之效。相信你真正加入組織,參加工作後,會對組織的看法有所改觀,這也是多年之後的事,日後再議,我們不妨著眼於現在。”


    話音剛落,老者衣袖一揮,兩人麵前出現一副分外清晰的圖景,少女失聲驚叫道:“不可能!你竟能瞬發映像之術!”


    老者淡然一笑,說:“這對於我而言並非難事,但你不看看這景象之中的人麽?”


    少女定睛一看,一座狹小的木屋內,陸承正懷抱著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孩,與其有說有笑,甚是快哉,少女銀牙輕咬,暗道:好你個陸承,居然與其他女生如此親密。在少女為陸承的行為心存怨氣的時候,老者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之事,說道:“不要被事物的表麵現象所迷惑,你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的確有許多人擁有異想世界後,被自己內心的原始欲望所控製,進而迷失自我,但他顯然不在這一類人的範疇之中,口說無憑,我會證明給你看。”


    老者將兩人之間的對話逐一以音頻的形式播放,中間並沒有停頓,很快,少女便意識到自己錯了,她所想象的完全與實際情況上背道而馳,她為在尚未清楚事情真相的條件下而懷疑陸承感到深深的愧疚,在內心強烈的震動下,晶瑩的眼淚簌簌地落下,老者見少女情緒激動,適時地遞上數張紙巾,少女禮貌地向老者道謝,她拭去俏臉上殘留的淚珠,抬起朦朧的淚眼,暗語:你從未忘記過去的一切,我又何嚐不是呢?隻是害怕觸景傷情才不願記起。


    少女對老者說道:“我要去見他。”


    老者出言道:“他已經有了那小精靈艾菲兒,或許早已將你拋棄,你還是不去為好。”


    話語中似乎略帶幾分玩笑意味,可少女並未心領神會,她先是一怔,喃喃道:“那女孩叫艾菲兒麽?果真是個好名字。”


    隨後少女俏臉微寒,對老者說:“正如他所說的,‘生命是相對獨立存在,不可複製’,請你不要詆毀他,盡管這一行為並不會改變什麽。”


    老者輕歎道:“你就算見到他又能如何呢?隻會增加他的痛苦,使他分心,無法專注於他所要麵對的一切,對你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對事情並無裨益,別等到事後才追悔莫及,歎息為時已晚。”


    對於老者的規勸,少女諳知不無道理,但終於對陸承的深厚感情占據了上風,她決絕地說道:“我會對我做的事負責,這不用你管,我意已決!”


    老者也知阻擋不住少女,隻得任由她依自己之見行事,而過後這段對話也時常在他夢中出現,成為他無法忘卻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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