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內燈火通明,無數盞裝飾精美的燈籠,合著長燃不滅的火把形成了條條蜿蜒的光帶,將整座紫微宮裝襯得流光溢彩,如若屹立於九天雲霄之上。月華如水,傾瀉而下,倒映在宮殿屋脊珍奇華貴的琉璃瓦上,可謂美不勝收。


    殿前廣場正中央燃著一簇巨大的篝火,正發出呲呲的響聲,夜空都被它染上了幾分亮色。


    禦座上的皇帝神色慵懶地飲盡了杯中的酒,抬眼看了看遠處巍峨的宮牆。


    時辰已至,在皇族成員與官員們的歡唿聲中,除夕守歲宴的重頭戲即將來臨——


    先是低低的鼓聲帶著幾分悠長深遠的意味,自四麵八方傳來,眾人聞聲齊齊止住了嬉笑,屏息靜氣等待著神官們和「大巫」的出現。


    而後合著長笛聲和鼓聲,百二十童子身著紅衣,是為侲子,他們擊打著腰鼓羅列而出,在殿前廣場上排好了陣隊。


    三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自暗影處走出,一人全身著金鍍銅甲,是為將軍,另二人皆身著甲冑,是為門神,其餘眾人作神官打扮,共數百人之多,是為隨行者。他們戴著假麵,口中高聲喝著「儺」,手持桃木弓箭,從容不迫地跟在門神身後。


    在他們宛如眾星拱月的姿態下,主持儀式的「大巫」身姿優雅地緩緩行出,他頭頂高冠,麵戴四目猙獰的猛獸麵具,披著華美的豹皮,穿一身玄衣朱裳,手中持著矛與盾,將軍、門神和神官在他的引領之下很快與侲子們會合,聚集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合著侲子們唱著的「驅儺詞」,龐大的驅儺隊伍遊歷於宮中四門,四門都有由軍中將士扮演的鬼祟數名,「大巫」提起了手中的矛,指向那些鬼祟,隨行者們會意,齊齊舉起了手中的弓與箭,對準了鬼祟們。


    在冬至那日並未出席的國師,這一次也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他坐在距離禦座最近的地方,身著金絲滾邊,上繡祥雲暗紋的白衣,看起來比往日多了一絲煙火氣息,引得平日裏難得見他一次的眾人止不住眼地,自以為隱蔽地頻頻打量。


    他倒是一臉淡然地端著酒杯,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這日不少皇族和貴族女子都穿上了緋紅的正裝,然而縱觀全場,能將這緋紅的艷色渲染到極致的,還是隻有顧念謹一人。


    一身紅衣的他眉目精細如畫,笑容張揚而肆意,美得艷麗卻又不像哥兒們一樣帶著脂粉氣,引得眾多文官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得不在心底嘆道,「風華絕代」這個詞,簡直就是為這人而生。縱使是皇帝那群盛裝出席,爭妍鬥豔的三千佳麗,在他的風采麵前,也都被比了下去。


    這可真稱得上是迴眸一笑,六宮粉黛都失了顏色。


    有想法不怎麽正經的人心思已經轉到了別的地方,比如……禦座上那位如此寵幸這顧相,其中是否有些別的原因呢?


    方熙端坐於禦座之下,咬著唇抓緊了衣角,今晚他特地精心打扮過,本該是眾妃嬪中最為出彩的一個,就為了再一次一鳴驚人,吸引帝王的目光,贏得寵幸,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可現在,風頭全被那個斷袖的顧相給搶了去。


    皇帝的目光掃過全場,看著這群各自心裏思量算計著的人,止不住地想著,正是因為有這些人,那邪祟才會源源不斷地自人心中生出來。


    陰風突起,無數黑影從四麵八方張牙舞爪地襲來,在「大巫」的帶領下正熱火朝天地唱著「驅儺詞」,跳著儺舞的神官和侲子們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果然來了。」國師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了身。


    前些日子正是遭到這些黑影襲擊的文官們頓時慌了神,一個個的手忙腳亂,四處逃竄,完全顧不上平日裏極為看重的體麵。


    妃嬪們也都嚇得個個花容失色,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皇族成員們相較起她們算是鎮定許多,有國師擋在前麵他們很安心,國師的能力他們從小見識到大,心中都對他充滿了信賴。


    武將們麵麵相覷,大都還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件保持著懷疑,甚至還有人覺得這都是如戲劇一樣的障眼法。


    除了謝卿朗手下的人。


    他們下意識地想握緊手中的刀劍,卻發現握了個空。因為進宮赴宴的緣故,手中都沒帶著武器,這讓他們不由得繃緊了神經,朝著那位主持儀式的「大巫」看了一眼,又收迴目光盯緊住了國師的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


    火樹銀花不夜天,遊人元宵多留連。燈山星橋笙歌滿,金吾放禁任狂歡。——出自唐?放燈


    「逐盡陰氣為陽導也,今人臘歲前一日擊鼓驅疫,謂之逐除是也」——出自宋人的解釋,作者從百度百科扒拉下來的。


    天花無數月中開,五采祥雲繞絳台.墮地忽驚星彩散——出自明人瞿佑的《煙火戲》


    迴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句不用我說了吧,不知道的打屁股。


    作者詞窮,經常得一邊查資料一邊寫文,以後引用跟化用的詞句和典故都會在文後註明,盡量不引起爭議,就這樣。


    第44章 右相他老在勾引我13


    「這驅儺,驅的可不是你們這些假扮的邪祟啊——」不知想到了什麽, 國師的唇邊掠過一抹森然的笑意。


    伴奏的樂聲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 燃著檀木香的篝火燒得似乎越來越旺,燦爛的火星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迎著夜空升騰而上,卻無法給廣場上的眾人心裏帶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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