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含看著他頑劣含笑的眼睛,微微翹起的嘴角,忽然就心馳神搖一下了,李漠就像被冰封了很久的河水,終於開始漸漸蘇醒。


    狄含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將筆奪過來: “好,那你不許動。”


    李漠向依言閉上了眼睛,他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溫柔而又俊雅,安靜下來的陛下簡直就是人畜無害的美好。


    可惜他這樣的時候,並不算多,但狄含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


    完


    


    已經完結,接下來是番外章節,補充一些支線內容,以及日常篇。


    番外


    元和十五年,平王李珍迎娶翰林之女為妻,出宮建府,封為祈親王,這些年,李珍個頭猛長,隻比李漠矮了半個腦袋,瘦瘦高高的像是個竹竿,隻是依舊沒什麽長進,為人越發靦腆羞澀,除了喜歡寫幾首酸詩以外,便沒有其他誌趣了,甚至有了幾分未老先衰的滄桑感,好像隨時都能削發出家,遠離廟堂。


    李漠向為此狠狠反思過了,不知是不是這些年朝臣們逼他太狠,他又逼李珍逼得太狠,導致他逆反過了頭,反而越發不成氣,還沒有小時候靈光,文不成武不就,看見皇帝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李漠向一問他功課,莫說打罵了,語氣稍重些,臉色稍沉些,他就能當場嚇到犯病。


    搞得皇帝也很鬱悶,原本想要立他為皇太弟的念頭也逐漸掐滅了。


    好在李珍娶妻後,情竅突開,又重新滾入紅塵,每日裏的日常活動除了寫酸詩以外,就是與王妃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忙得不亦樂乎,他的癡情倒是與他哥哥一脈相承,便是因為太恩愛了,一年的時間,便誕下了麟兒。


    李漠向心中很是愉悅,賞賜了無數奇珍異寶,良田千畝,在麟兒百日宴後,私底下與宸王狄含一起到府上去探望。


    祈王妃比李珍大三歲,圓臉圓眼,言談舉止透著一股機靈勁兒,她將繈褓抱給李漠向: “陛下,看呐。”


    李漠向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過來之後,嘴角染上了笑意: “我看他眉宇之間有股英氣,比他爹強些。”


    祈王妃掩嘴笑道: “連眉毛都沒有,哪來的什麽英氣,陛下是太喜愛他了。”


    這王妃的性格有些天真直率,有她在,這裏的氣氛好似尋常人家,倒是很討李漠向的歡心,他微微一笑: “是了,但願他長大英姿勃發,開朗活潑些,我們家太多木訥的孩子了。”


    站在一旁的李珍隻覺芒刺在背,挎著個臉,愣是一句話也不敢接,不時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王妃。


    說來也奇,李漠向一直以為自己不招小生靈的喜歡,屬於貓嫌狗不待見的那種體質,然而這孩子在他懷裏安安靜靜的,絲毫沒有哭鬧的意思,讓他有種一雪前恥的惆悵,李漠向打趣說: “要不然朕抱迴去吧,珍兒年紀太小,自己都活不明白。”


    祁王妃一拍即合笑道: “正是這個理,陛下今晚就帶迴去。”


    李珍快要氣哭了。


    李漠向難得爽朗地笑了笑,將孩子還給了祁王妃: “朕豈有奪人之愛的道理,若是他爭氣,十歲之後再到宮中學禮儀也不遲,祁王妃是個蕙質蘭心的人,麟兒將來必比他父強些。”


    李珍第三次受到了語言傷害,也不知道皇帝對他是有多大的怨氣。


    李漠向對李珍道: “好久沒與你相處了,我們兄弟出去走走。”


    李漠向的語氣倒算是溫和,李珍硬著頭皮點點頭,剛走出去沒多遠,李漠向就板起了臉,問功課,問學業,問他那些酸溜溜的詩,李珍羞憤欲死,遠遠看見狄含從廊下走來,心中長鬆了一口氣,心想,救星來了。


    果不其然,狄含一來,李漠向便顧不得訓他了,擺擺手,讓他趕緊去,李珍如蒙大赦,掉頭就走。


    此時,剛下了場大雪,院子中的空氣格外濕潤,低矮的銅燈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廊下,萬籟俱靜,倒是一個久違的清淨日子,李漠向快步迎過去: “晚膳不在這裏用了,走,去看看雪。”


    他先一步穿過廊下,走近竹林中,狄含隨後跟上,李漠向迴頭一本正經說: “我覺得孩子長得像你。”


    狄含挑眉: “說得什麽話。”


    李漠向: “朕覺得他像你,便是莫大的褒獎,他應該感到榮幸才是。”他微微一笑,與狄含並排而行: “朕想了一個名字,叫李克業如何。”


    狄含點頭: “嗯,雖說中規中矩,但寓意很好。”


    李漠向: “那就這樣定了,擇日讓禮部再起個小名兒。”


    狄含道: “你也該問問他親爹的意見才是。”


    李漠向拍額: “差點忘了,煞風景,沒天理了,他怎麽還有個親爹。”


    狄含: “……”


    李漠向指著前麵一大片空地道: “這個地方好,地勢高,地方大,可以做一個秋千,蕩起來可以看見整個王府。”


    狄含想象了一下,那得高到天上去,嚇都嚇死人了,陛下怎麽還是這麽異想天開。


    他輕輕一笑,握住了李漠向藏在袖子的手: “是個好主意,還可以用來刑訊逼供,一舉兩得”他二人衣袍寬大,即使舉止親密,也隻是像並排而走而已。


    賞雪的二人登到了高處,放眼望去,王府裏的雪差不多都被鏟完了,全是光禿禿的泥塊,連屋頂都被刮得幹幹淨淨。


    李漠向本來想說一句: “好雪,想不想打雪仗。”狄含雖然畏寒,但定然不會拒絕,等他身上有了冷氣後,他就把自己鬥篷脫下來披到他身上。


    他們就是這月光之下最和諧的眷侶,他就是這京城最霸道疼人的小棉襖。


    即使沒有雪,李漠向也決定要這麽做,他轉過頭問狄含: “是不是很冷。”


    狄含誠實道: “是有一點。”他轉過頭,朝著遠處跟隨著的內侍招了招手,內侍本就知道宸王畏寒,手裏一直捧著件狐裘,見狀連忙抱著衣服屁顛顛地跑了過來。


    李漠向將手放在鬥篷領子上,冷冷地看了內侍一眼,那內侍跟著皇上久了,何其機靈,立刻心領神會,腳下一絆,將狐裘抖摟在了地上,沾了一身融化的雪漬。


    李漠向“遺憾”道: “太不小心了。”然後熟練的將鬥篷脫下來披到了對方身上: “你這些年身上的病一直反反複複,朕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說著便勾起傷心事,真的難過了起來。


    李漠向總是怕他英年早逝,狄含咳嗽一聲都能上綱上線,如臨大敵,誰看了都要說一聲好不矯情。


    狄含卻總是被陛下的小情緒感染到,他眉眼盡是溫柔,將李漠向摟在懷裏: “已經好很多了。”鬥篷很寬大,兩個人一人一半,略漏些風,但也很暖和。


    有衣服做作得不穿,非要穿一件,如膠似漆的祁王夫婦都沒有他倆能黏糊。


    李漠向問狄含: “她病好些了嗎?”


    他指的是狄含的母親澹台柔,自從澹台柔用毒暗害狄含後,李漠向便對她十分膈應,十分想要除之而後快,在這件事上,狄含沒雖有出聲,李漠向卻不能不顧忌他的心情,思慮了良久,便隻是將她禁足在一離宸王府不遠的宅院中,太醫說澹台柔腦子受過刺激,行為不正常,需要喝藥調養。


    這個解釋倒是讓李漠向好接受多了,否則他心裏總是如鯁在喉。


    狄含迴答: “還是老樣子,不過她接觸不到外人,被迫安分不少。”


    李漠向道: “世人多奸詐,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並無幾個,唯你我二人。”他將情話說得一本正經,任誰聽了都要動容,狄含看著他清淩淩的眼睛,忍不住低頭親了他一口。


    在旁人眼裏,李漠向越來越喜怒不形於色,頗有帝王威嚴,然而在狄含眼裏,他無論何時都是如此可愛,十歲,二十歲,一百歲,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狄含拉著他的手坐在石椅上道: “過些日子便是陛下生辰了,此次各地藩王使臣會來慶賀,倒是不能像去年那樣隨意了。”


    李漠向靠得近了些: “明明是咱倆的生辰,我一個人又有什麽意思,無聊死了,還不如我們自己下一碗陽春麵吃來得開心。”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個在一起的生辰了,是吧。”他在宸王耳邊吹氣如蘭。


    狄含: “走吧。”


    李漠向問: “做什麽去。”


    狄含: “餓了,煮麵吃。”


    他一起身,鬥篷便灑落了下來,李漠向連忙披上另一邊: “去李珍家的廚房嗎?不好吧,朕跑到別人家做飯,威嚴何在。”


    狄含道: “我做你吃就是了。”


    李漠向眉眼含笑: “可是。”


    狄含: “你去不去。”


    李漠向: “去去去”他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和狄含貼在一起,月光如水,靜謐無聲,隻聽到二人近在咫尺的心跳聲,後來,兩個人終究是沒吃上親手做的麵,因為麵條太鹹,手忙腳亂中,不知是哪隻手多放了一勺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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