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曾經推測過赤勒渾的計劃是連環計,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隻是認錯了人,看來確實是高看他們了。


    雲宦舟道: “本來以為當今聖上身體裏有蠱毒,誰料想,不僅我們認錯了人,湛明甚至還治好了熒惑星體內的蠱毒,幸好,我從來沒有寄希望於狄勁鬆這個蠢貨,他計劃的失敗簡直是在情理之中。


    但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狄勁鬆的計劃居然奏效了,你因為好奇心過重,一步步抽絲剝繭,尋找真相,竟然誤以為自己就是假皇子,甚至因此殺了狄勁鬆,與狄含勢如水火,我們為了試探你與狄含的關係,派大祭司向狄含投誠,可惜,狄含完全沒有造反的意願,無論你們再怎麽演戲,他看向你時的眼神卻絕對不會騙人。”雲宦舟說到這裏微微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我的第一任務就是對付狄含,對付他的那顆暗棋就是澹台柔。”


    李漠向: “所以,澹台柔這段日子在狄府,不斷地給狄含下蠱毒?她難道不是狄含的生母嗎。”


    “是,正因為如此,狄含才會對他的生母毫不設防。”


    雲宦舟看著李漠向道: “陛下,您還不知道吧,儋州藩王割據,狄含死得突然,儋州將領根本沒能控製住局勢,此時已經動亂。”


    他繼續道: “我們的大部分軍隊也在趕往儋州的路上,您若是與我合作,我們赤勒渾真心實意效忠陛下,絕無二心,那時,儋州可保,陛下江山也可保,陛下,您說呢?儋州,保還是不保。”


    李漠向聲音輕微: “保。”


    雲宦舟道: “好,那臣這就前往儋州為陛下平亂。”


    李漠向覺得自己要支撐不住了,他的腦子裏一直不斷地響起警報聲: 【哀帝身體機能下降百分之七十,生命垂危,請及時救治。】


    雲宦舟走下涼亭,對遠遠地守候在外麵的侍衛微笑道: “陛下說要迴去了。”


    侍衛們渾然不知道涼亭裏發生了什麽,李漠向被人攙扶著迴到了含露殿,含露殿燃起了安神的熏香,現在看似有兩條路,與赤勒渾合作,保住儋州,不與他們合作,兵權盡數落入藩王手中。


    他現在要選擇第三條路。


    李漠向立刻禦前侍衛統領: “今夜緊急調動兵力,出兵儋州,到城牆外後,隱藏隊伍,聽煙花指令行動。”隨後他又叫來蘭君堯,讓貓頭鷹護送自己連夜儋州。


    蘭君堯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立刻聽命行事,貓頭鷹的速度遠遠比其他兵士要快很多,命令吩咐下去的一刻鍾後,李漠向就已經坐上了馬車行駛在夜色的官道之上。


    儋州的位置在皇城的牙口,直線距離並不算遠,但一夜也很難到達,李漠向一路之上換了無數匹馬,馬飛奔在各個崎嶇的小路上,蘭君堯都要吐了,卻見皇帝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蘭君堯扶著木架,用綠菜葉兒一樣的臉色問: “陛下,無論儋州發生了什麽事情,您是皇帝,怎可輕易離開皇城,況且隻有我們幾百人保護,實在是太過冒險。”


    李漠向: “不隻是你們。”


    馬車走得實在是太快,車裏連炭火都升不起來,李漠向蜷縮在軟枕裏,蘭君堯想要去暖他的手,卻發現皇帝的手已經凍成了冰塊。


    蘭君堯覺得陛下的神情太過冷漠,又太過陌生。他蜷縮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兩個人的馬車裏,蘭君堯卻覺得好像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就在蘭君堯覺得很詭異的時候,李漠向開口了: “天快要亮了,馬車太慢,朕親自騎馬。”


    第五十章


    李漠向跳下馬車換了一耐力極好的良駒,對蘭君堯道: “君堯,你在朕身後保護朕。”


    蘭君堯微微一怔,內心咆哮,嘴上微笑勸阻: “陛下,這裏不是皇家獵場哦。”


    他相信皇上或許很會在獵場上馳騁,但是騎馬奔跑這種黑漆漆的荒路,絕非是他這種從小生在深宮庭院的嬌貴人兒所能駕馭的。且不說能不能比馬車更快,若是路上遇到埋伏或者陷阱,馬受驚控製不住那就更糟糕了。


    李漠向問: “你到底有沒有武功?”


    蘭君堯閉上了嘴巴,他選了一匹馬跟在了皇帝身後,剛剛坐穩屁股,隻見英明神武的陛下,連人帶馬已經竄了出去,就這麽一頭紮進了濃濃的夜色中。


    蘭君堯連忙跟了上去,心裏十分忐忑,當初鷹首讓他進宮的時候,特意囑咐過,陛下腦子異於常人,身上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有時候絕不能任著他的性子胡來。


    一個身體柔弱,從沒有帶兵打過仗的年輕皇帝,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騎著一匹馬就往戰地裏衝,這可不是在舞台子上唱戲,也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而是真刀真劍的戰場!


    萬一還沒有衝到自家陣營,先被敵方給控製住了,那皇帝今日這一舉動可真就是“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了。


    蘭君堯不得不快馬加鞭,拚了命地趕上去,看到了前麵那一騎絕塵的馬屁股後,蘭君堯開心地又使勁往前趕了幾下,嘴裏唿喊道: “陛下,不可離隊伍太遠,若是前麵有埋伏,我等都救不及,陛下……”


    陛下又竄飛了。


    蘭君堯自暴自棄,徹底閉上了嘴,準備隨時當一個人肉盾牌。


    蘭君堯提心吊膽了一路,然而擔憂中的“埋伏”始終都沒有來。


    反倒是皇帝一路都能精準地撿著好地方走,他甚至能在瞬息之間通過周圍情景推測出那裏會是絕路,哪裏的地勢易有埋伏,判斷能力精準得令人驚歎,天快亮時,他們已然趕到了城門下,在朦朧的霧氣裏,看到了城門上被凍得硬邦邦的大衍軍旗。


    情況似乎比想象中要好得太多,壓根沒有藩王作亂,也沒有四麵楚歌,甚至沒有看出來有太多打鬥的痕跡,一切風平浪靜,莫非情報有誤?


    城牆上的士兵警覺地看到李漠向他們後,立刻對著它們的腦門瞄準,並在城牆上氣勢洶洶地吼道: “來者何人呐?”


    這時,自北方飛奔過來一匹駿馬,馬上一人舉著令牌高聲: “皇城禦軍奉君命前來協助,速開城門!”


    原來是李漠向安排的另一波軍隊的先鋒及時趕到了,先鋒直接飛奔到了城門下,兩方短暫交涉後,城門被打開了一個縫隙,連飛渡走到李漠向麵前,單膝跪地: “臣禦軍統領連飛渡參見陛下!”


    李漠向低下頭,麵無表情道: “一路辛苦,不要聲張,帶我直接去見將領成懷,他認得朕。”


    連飛渡領命,走在前麵,將李漠向他們帶進了城內。


    城內到處都是武裝齊全的兵士,民眾閉戶不出,紀律極其森嚴,李漠向穿著厚厚的鬥篷,緊緊跟在連飛渡身後,被一路帶著見了將領成懷。


    成懷未接到密函,見到摘了鬥篷帽子的李漠向後差點沒被嚇死。


    成懷曾經在朝中做過副千牛衛,與狄淩君私交甚密,是個不好不壞的庸人,好在會帶兵打仗,唯一的底線就是絕不會叛國,平日裏一大愛好,就是喝酒之後,仗著天高皇帝遠,和自己的副將們數落當今聖上多麽不靠譜。


    狄含才死,屍骨未寒,李漠向見到成懷時,他的桌子上還擺放著吃剩下的炙肉,非但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也沒有半分慌張無措,倒是顯得成竹在胸,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李漠向脫掉了鬥篷,露出絳紫色的勾玉常服,他的臉頰已經被凍得有些發紅,睫毛濕漉漉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陰影下,他那雙眼睛像是用石頭雕刻出一樣毫無神采,也毫無感情。


    成懷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望過去,隻見李漠向緩緩坐到他的主座上,微微低下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剩菜剩酒,以及堆桌角的防禦布置圖。


    李漠向伸出手將布置圖拿了起來,在寒風中一夜的疾馳,李漠向那雙纖細如玉的手已經泛著青紫色,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紅腫發癢,他隻是拿起一張紙的重量手微微有些顫抖,看樣子已經像是支撐到了極限。


    李漠向冷笑: “將軍此處的形勢看起來一片大好,是朕白白多慮了,原來又是計謀嗎?這次連朕都騙過去了。”


    成懷冷汗直流: “陛下!臣絕不敢欺君,臣會把整個過程講給陛下聽。”


    李漠向道: “餓了,先用膳。”


    士兵們立刻燃起炭火,將桌子收拾幹淨,拿出了最好的酒菜款待皇帝,甚至還能在百忙之際做出了幾樣精致的糕點,李漠向下令讓所有人都離他一丈以外,他笨拙地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來,隻是看起來沒滋沒味,像隻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應付的公事。


    成懷在屋子外,從縫隙裏看一眼皇上,又看一眼連飛渡,暴躁得抓自己的頭發道: “皇上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他該不會是以為這裏是皇家園林,心血來潮來這裏遊山玩水的吧!!”


    連飛渡板著臉: “胡說,陛下是來打仗的。”


    成懷差點氣笑: “你們就由著他來了嗎?我們這裏畢竟是戰場,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用來換糧草了,晚上睡覺的床板都是硬邦邦的,陛下睡在哪裏,我們現宰一隻羊扒皮做毯子嗎?陛下吃什麽,我們忙得焦頭爛額,可沒有時間弄九九八十一道禦膳食。”


    連飛渡不吭聲了,他們的聖上的嬌貴擺譜都是出了名的難伺候,最近似乎上進了些,但他也無法保證皇上不會給他們添麻煩。


    連飛渡看了一眼端立在遠處的蘭君堯,覺得他又美麗又無用,忍不住歎口氣: “陛下帶了很多仆從美人來,有人伺候,不會給將士們添太多麻煩的。”


    成懷愁得頭都大了: “這是要添多少張嘴?連大人,皇上到底是為什麽來了呀。”他惡狠狠地瞪了蘭君堯一眼,蘭君堯微微一笑,成懷心裏就更堵了。


    連飛渡將成懷拉到一邊,低聲道: “狄含死後,陛下罷朝好幾日,心裏不痛快,估計是來親自報仇來了。”


    皇上此的反常,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陛下現在沉默寡言到了極點,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氣兒。


    這幾日流言紛紛,說陛下為了狄含的死,已經被打擊得有些崩潰了,還有傳言說陛下整日以淚洗麵,之所以不上朝是因為哭得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連飛渡歎氣: “世事無常,陛下失去狄相,就猶如失去左膀右臂,如今狄相一死,各路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我們的局勢是越來越困難了,對了,成將軍,我們接到情報說這裏藩王作亂,可是為何這裏風平浪靜?”


    成懷: “其實……”他又從門縫看了一眼專心幹飯的皇帝,心頭逐漸泛起焦慮: “連統領,你們既然來了,也沒有必要瞞著你們,狄相其實並沒有薨,這隻是我們引敵人上當的計謀而已。”


    連飛渡瞪大眼睛: “那運往皇城的棺材是?”


    成懷: “假的,棺材裏的屍體也是假的,你知道,狄相總有辦法瞞天過海。”


    連飛渡大驚: “什麽?可你們知不知道陛下已經追封狄相為宸王,下葬皇陵,還親自趕到了這裏,若這是都是假的,那那那,現要如何收場,你們玩得也太野了!若是被陛下知道他被你們耍了,定會勃然大怒!”


    成懷也是腦瓜子疼,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親自來了,他現在也不知應該如何收場: “陛下長途跋涉一路,心情不宜過於激動,他若不問,我們就先瞞著,過了今日再說吧。”


    連飛渡追問: “狄相呢?”


    成懷道: “這幾日總是半昏迷半醒,方才他召了幾個副將過去,精神應該是好些了,我帶你去見狄相。”


    …………


    李漠向吃飽飯後,直接去睡覺,他並沒有對硬邦邦的床板挑三揀四,也沒有麻煩成懷的人來服侍自己,他蜷縮在床榻上,敲了敲係統,本以為係統會一如既往地裝死,沒想到這次竟然迴應了。


    【小機器人,好久不見。】


    李漠向: “有一件事情要報告,我的情緒值似乎下降了很多,我已經沒有辦法很好地模擬哀帝的性格,這樣下去,恐怕會有很多人懷疑我。”


    【不,你並沒有背離哀帝的性格,你隻不過進入了“哀傷”的狀態。】


    李漠向: “原來如此,還以為又出bug了,能不能讓這種狀態消失,我很不喜歡。”


    【不能,即便如此悲傷,你會因此罷工嗎?】


    李漠向: “狄含死了,很麻煩,我得收拾他的爛攤子,我還要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永遠將任務放在第一位。”


    【很好,非常好,你終於成長了,我相信即使你與係統剝離,喚醒完整的你,你也一定足夠堅定地走完接下來的路程。】


    李漠向: “……完整的我?”


    【無論多麽哀傷,你都不會再有輕生的想法,無論身邊死了多少人,都會強撐著走下去,你不再會為了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活,你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拯救大衍王朝,這便是你重生的執念。


    那麽無論你是誰,你都可以很好地踐行這沉重的諾言,陛下。】


    這是係統第一次叫李漠向“陛下。”


    【如你所料,所謂程序係統隻不過是你的附加工具而已,你是真正創造重生世界的人,你是偉大的傀儡師,擁有強大執念的時間旅行者,在時間的縫隙中不斷地尋找重生的方法,你的靈魂從來沒有消亡過,隻待有一天破繭重生,鳳凰涅。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係統即將永遠關閉,希望你在這個世界認真活下去,無論發生什麽,都與大衍共存亡,絕不要再有輕生的想法,時刻將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這是你身為君王應當承擔的責任。】


    李漠向: “嗯,明白。”


    【各單位程序運行即進入休眠模式,執行完畢,神經網程序即將喚醒原主所有感官,執行完畢,核心記憶程序與記憶區融合,執行完畢,係統程序即將永遠剝離,執行完畢】


    【再見,陛下,當您醒來後,又是嶄新的明天】係統最後一次說。


    他緩緩進入了沉睡中,當黎明的光線落在眼皮上,久違地感受到了溫暖,真正意義上的溫暖,如溫柔而柔軟的手覆蓋在眼睫上,那暖意直達五髒六腑,驅散了黑暗冰冷,接著他的鼻子又聞到了床板潮濕的氣息。


    他的五感依然十分敏銳,睜開眼睛,空氣中那些對常人而言微不可見的絨毛,都清清楚楚地落入了他的視線中,它們在空中有序地飄舞,李漠可以輕而易舉地預測出它們下一刻的行動軌跡。


    真好,係統雖然走了,但永遠為他保留了ai的計算能力。


    那他此時應該叫什麽,李漠,還是李漠向,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他嗅了嗅鼻子,又聞到了陽光的味道,生命是如此蓬勃,無論是痛快還是快樂,活著就有希望,為何曾經想要陷入那冷冰冰的黑暗之中呢。


    他用手撐著床板坐起來,忽然之間,渾身從皮膚到五髒六腑都疼得要死,是一刻都不能容忍的疼痛,他本來就極怕疼,又拖著一身殘軀玩命地在馬背上顛了一路,已經早已超過他能忍受的極限。


    程序這個白癡玩意兒,就這麽折騰自己的身體,他又不是鐵打的。


    李漠向手指無力地抓住床單,不小心拽掉了放在枕頭邊的鈴鐺,發出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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