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道:“宗帝在位期間侍衛人數最少時為一千六百人,仁帝期間為兩千一百人,顯帝期間為一千二百人,朕何德何能,擁有三千四百人的守衛。而這三千四百人的守衛又在那裏?”


    幾位大臣俱是一驚,以前皇帝連宮裏幾座殿都不一定能數清,現在怎麽對陳年往事都如此熟悉,他是什麽時候做得功課?


    侍衛祁玉忽然跪下道:“啟稟陛下,昨夜出事後,臣奉陛下之命令徹查宮中侍衛人數,隻有八百零三人。”


    魏昭的臉瞬間就白了。


    李漠向笑道:“是誰在吃空餉,在朕眼皮子底下翻雲覆雨,你們可真是厲害。”


    魏昭跪俯在地,汗如雨下;“陛下,臣隻是記錄花名冊,收編侍衛人數及發放俸祿的負責人乃是……是…”他結結巴巴地就是不敢說這個名字。


    李漠向等他說出來。


    魏昭道:“是太府。”


    他終究沒敢說出另一個名字,在他心裏,得罪太府遠比要得罪宋祥好很多。


    李漠向轉頭問左仆設道:“許立明,你以為呢。”


    韓鬆掐著大腿:“臣以為……以為。”


    李漠向真想把他們這一鍋全給端了,個個結黨營私,相互庇佑。


    他對幾人冷聲道:“這件事情,朕會從上到下徹查一番,找到真正獲益的人,想必幾位大人心裏也是有數的,背後大山不倒,你們之中總有人是替罪羔羊。”他頓了頓和善道:“朕讓禦膳房做了些糕點,幾位大人這幾日就在廣德殿中好好想想,給朕一個交代。”


    第十七章


    第 十七章


    把這些人關在廣德殿的效率很高,在短短三天內,他們就聯名給李漠向上奏了一份狀告宋祥貪汙國庫銀兩的折子,其中數額具體詳細,事件清楚,足以判決秋後問斬。


    但若是僅憑此折子就能扳倒宋祥的話,那也太過於容易了,他的勢力盤根錯節,極其複雜,現在李漠向最大的困境就是他即便下旨斬殺宋祥,也根本沒有足夠的權利去執行這個命令。


    所謂皇帝,更多的隻不過是個身份高貴的吉祥物而已,雖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但真要動到要害,在這個龍爭虎鬥的亂世,他是沒有入場券的。


    而他堅信,宋祥的背後必然是狄含,隻有狄含和他作對,宋祥的人頭就能永遠掛在他的脖子上。


    這些日子來,李漠向在含露殿整理哀帝過往資料期間,發現了一個規律,他很擅長權衡術,狄含、宋祥、武安侯這些豺狼虎豹互相牽製撕咬,他這個皇帝雖窩窩囊囊,渾渾噩噩地,但也因此獲得了許多苟延殘喘的日子。


    但有一點李漠向不明白,為什麽哀帝後來要毒殺武安侯,這對他一點好處沒有,他也明知道這個道理,卻親自打破了這種平衡。


    除非……


    李漠向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忽然覺得很煩躁,這種煩躁的情緒又讓他覺得奇怪,他是機器人,沒得感情,他怎麽無端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是了,這種煩躁的情緒是來自哀帝的,哀帝是個極其情緒化的生物,無論是歡喜還是悲傷都是很極端與狂烈的,李漠向占用了這個身體,多多少少會被影響到。


    李漠向站在窗口冷靜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無聲的咆哮了一句:“皇帝也太舔了吧!”


    為了讓狄含開心,居然自斷後路,毒殺了勢力逐漸強大的武安侯,幽王烽火戲諸侯都沒他舔。


    李漠向以為自己是來拯救江山的,沒想到他還得破案,他越來越覺得以哀帝對狄含的喜歡程度,若無確鑿證據,根本不可能殺了他爹。


    不對,李漠向覺得,就算李漠掌握了狄含他爹造反的證據,看在狄含的麵子上,他也不會動手,這其中定然有隱情。


    說不定還是個感人肺腑,隱忍而偉大的舔狗背鍋故事。


    李漠向又坐迴書桌,想再翻一翻哀帝的東西,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什麽線索,這時,內侍為他端來一盤點心,李漠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朕的起居史官呢。”


    內侍愣了一下:“陛下,好幾年前您早就廢除了起居史官,史料裏不許出現您的身影。”


    李漠向;“……”


    莫非他覺得自己愧對祖先,想讓自己的從曆史上消失麽。


    李漠向覺得完全不用多此一舉,威脅史官篡改事實,掩惡揚善這種行為他又不是幹不出來,而曆史上的皇帝對自己的善跡大加著墨,對惡事隻字不提的事情,也不在少數。


    何需直接廢除這一官職呢,事實上 正因為他這種做法,導致正史上對他的記載極少,野史橫行,他的名聲爛到比臭魚爛蝦都不如。


    李漠向道:“準備筆墨吧。”他要把這個官職重新設迴來。


    內侍們覺得皇帝這些日子以來也太勤奮了些,勤奮到清心寡欲的地步,幾個嘴閑的內侍偷偷在屏風後聊天:“陛下有多少天沒有見過狄相了?”


    “噓,已經不是狄相了,現在宰相是韓鬆。”


    “鬧別扭呢,狄大人失寵了?”


    “肯定沒有,我們打個賭吧,陛下肯定捱不過今晚,就要找狄大人。”


    “我覺得不會了。”


    含露殿的房頂上趴著一個修補屋頂的太監,他的身邊放著一個幹活兒的木桶,人卻像隨時起飛的鳥一樣謹慎地趴在磚瓦片上,注視著磚瓦縫隙下含露殿的情形,耳朵不時輕輕動一下,將殿內說話內容事無巨細地記在腦子裏。


    這名太監是一名暗探,今日是他負責監督含露殿裏的動靜,以匯報給他的主人,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兩個時辰,再有一個時辰,他就要換崗,含露殿一直很安靜,他稍稍有了幾分懈怠。


    就在這時,他看見奮筆疾書的皇帝突然伸了個懶腰,然後他緩緩抬起頭,和自己對視了一眼。


    暗探嚇得魂飛魄散,但又立刻安慰自己:“從皇帝的視線來看,什麽都看不到,應該隻是湊巧。”


    直到他看見皇帝朝他招了招手,並無聲地說了一句:“下來。”


    暗探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他一個打滾翻身而出,跳下屋頂逃脫,他的腳剛踩在地上,周圍就竄上來十幾條黑影,將他團團圍住,奪了他的兵器,將他捆成了一個粽子押到了皇帝麵前。


    李漠向坐在椅子上一邊寫東西一邊問:“誰派你來的。”


    暗探一句話也不說,看那堅定的眼神是絕對不肯出賣主子的。


    侍衛們剛想動手逼他開口,被李漠向製止了:“別動他,以免傷了和氣,朕知道他是哪家的了。”


    暗探依舊低垂著頭,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李漠向將筆放下:“想聽什麽,湊近些,朕當麵告訴你。”他笑了笑,彎下腰對暗探慢悠悠道:“迴去告訴派你來的人,就說我想他,今晚能不能來陪我。”


    “我想你,能不能來陪我。”暗探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嚴肅的表情上終於出了裂縫。


    其他幾個侍衛臉也繃不住了。


    李漠向直起腰笑道:“讓你主子去金光樓,我穿他喜歡的衣服,等他。”


    暗探的表情看起來想死。


    李漠向道:“放了他,讓他迴去,任何人不許監視,不許跟蹤,讓他平平安安地把口信帶到。”他轉頭對內侍道:“給朕沐浴。”


    ……………………


    李漠向是要來真的,他確實有必要和狄含進行一次“友好”交流。


    他脫下莊嚴肅穆的帝裝,換上了一身瓔珞冠羽紗袍,腰上環繞著的是細弱嫩柳的腰帶,一扯就斷,足上登雲履,整個人仙氣飄飄,俊美無儔,含露殿的人都看呆了。


    他們平日裏隻知皇帝俊美,但不知男人還能俊成這個樣子,這人還他娘的是皇帝,能得到這樣的人投懷送抱,千依百順,這足以令人血脈噴張。


    可惜這樣的美人太血腥,靠近有危險,那日武安侯就被他暴打過。要不是武安侯地位舉足輕重,性命都能交代了。


    李漠向收拾完畢後坐步攆去了金光殿。


    金光殿是大衍朝紙醉金迷的重要場所,平日裏除了宴會之外,也是皇帝貪圖享樂的場所,金光殿裏雖無酒池肉林,但也有成千的酒壇玉器,荷池石橋,論奢華,這絕對是大衍最奢華的場所。


    他坐在荷池邊的石椅上,注視著樓下的動靜,今晚天氣不是很好,剛閃過了薄薄的驚雷,很快,就落下了秋雨,雨水落在樓頂上,沉重的鈴鐺啞響,藕色紗簾在風中輕微地晃動。


    祁玉他們緊張的要死,不為別的,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皇帝是怎麽判斷出那個人是狄含的人的,那暗探根本沒有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萬一錯了呢,萬一來的是大宦官宋祥呢?


    要是宋祥接到了皇帝那句:我想你,今晚來陪我。”還不得嚇死啊。


    再說了,就算真的是狄含,狄含又怎麽敢來,他死不承認不就行了麽,祁玉不認為狄含敢來,因為他根本沒必要承認,傻子才會承認。


    再看皇帝,氣定神閑,絲毫沒有這方麵的憂慮。


    然而他錯了,因為狄大人真的來了。


    從樓梯的拐角處走上來了一個藍袍玉帶的英俊男人,他撐著一把八節骨傘,從煙霧彌漫的樓梯處,緩緩走上台階,走到皇帝身邊,把傘扔給後麵的侍衛後,抱起皇帝往樓內暖和的地方去了。


    祁玉忽然覺得荒唐的盡頭就是高深莫測。


    隨行的貌美宮女們伸出纖纖玉臂將紗幔一層層放下,裏麵點起了柔和的燭光。


    祁玉咳嗽了一聲,轉過頭道:“把耳朵捂上吧,非禮勿聽。”


    小侍衛很認真地問:“萬一陛下有危險,我們聽不到怎麽辦。”


    祁玉不想再呆下去了:“我去樓下看守。”


    第十八章


    事實上,兩個人並沒有做什麽,在李漠向不要求的前提下,狄含一般也不會先碰他,他把李漠向放到了石榻上後,就坐在了他旁邊,他今天看起來心事重重,即使離他這麽近,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李漠向開門見山道:“你派人趴朕房頂上。”


    狄含笑了笑,沒說話,默認了。


    他的這種態度一定會激怒哀帝,說不定會為此翻臉,哪怕老虎被拔了獠牙,也能撲騰出個天翻地覆來,李漠向不打算走哀帝的路線,如果狄含心思敏感,他也許會察覺到,此時他那小皇帝早就換了個芯。


    李漠向不動聲色道:“狄含,不必如此,含露殿不缺人,你還派人保護朕,太破費了。”


    狄含道:“不用謝,陛下,應該做的。”


    他可真會順著梯子往上爬。


    李漠向覺得狄含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摘過麵具,他到現在都無法很深入地了解狄含的性格。


    或者說,狄含拒絕和皇帝有任何真心實意的交流,他和皇帝的關係就是可以走腎,但絕不走心。就像他給狄含送出去的無數次秋波,他幾乎沒有迴應過。


    李漠向道:“愛卿,朕今日叫你來不是興師問罪的,朕想和你……”他話頭一轉:“聊聊天。”


    李漠向這麽平靜倒是出乎狄含的意料,別看他現在這麽淡定,他在來的路上其實並不是完全氣定神閑的,甚至有點緊張。


    按照李漠以往的性子,他每次生氣的時候都能花樣百出的折騰人,狄含這一路之上絞盡腦汁想了無數種應對之法,想來想去繼續與他虛與委蛇是最好的辦法,可沒想到見了人後,他能這麽平靜。


    狄含微微放鬆了一點:“陛下想聊什麽。”


    李漠向道:“聊你。”


    狄含:“……”他失聲:“我有什麽好聊的。”


    李漠向道:“朕以前是有些任性了,很多時候沒有考慮到你的想法,對你做了很多強迫之事。”


    狄含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李漠向道:“狄含,朕送你這一半江山是心甘情願的。”


    狄含立刻道:“嗬嗬,陛下慎言,說的什麽話,這江山一整個都是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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