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顧江漓有些意外的是,十日過去,先皇依舊沒有閉眼,他始終吊著一口氣,似乎就是特意在等待小皇帝醒過來。


    如同吳大夫診斷的,小皇帝在年幼時犯了一場大病,一連昏睡了好幾日。


    應該就是指的這一次了。


    呂太醫一開始是專門照顧毓妃的太醫,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專程為小皇帝治療了,也難怪他一直這麽信任呂太醫。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醒來以後,立刻前往先皇的宮殿覲見。


    景和宮門口,雲妃早已等候多時。


    她的眼尾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兇光,遞給小皇帝一個木盤,正中央放著一碗藥。


    “你父皇病重,他除了你誰也不見,就隻能讓你把這藥端進去給他喝了。他畢竟是你的父皇,你好好盡盡孝,親手喂他喝下。”


    雲妃的表情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完全不在乎在大火裏死掉的毓妃,不在乎那些個皇子公主,也不在乎已經身處彌留之際的先皇。


    小皇帝略微抬眼看了看她,無聲地接過那碗藥,跨過門檻,走進景和宮。


    顧江漓默默看著,心中明了那碗藥定然不簡單。


    她不確定小皇帝是否看出來了,但她希望,小皇帝千萬不要親手喂他的父皇喝下。


    景和宮中,床榻之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仰麵躺著,身上沒有蓋上被子。


    顧江漓略微靠近,才發現不是他不想蓋,而是他蓋不了。


    先皇整個右半邊身體都是火燒留下的潰爛的痕跡,傷勢嚇人,讓人覺得他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跡。


    聽到走近的腳步聲,他僵硬地轉過腦袋,然後十分費力地吐出嘴裏含著的人參片。


    這段時間,他都是用參片吊著命的。


    “阿堯來了……”


    先皇十分困難地開口,小皇帝端著藥碗走到床邊。


    一看到父皇的模樣,他的表情才終於有些變化,變得有些委屈和自責。


    “父皇。”


    顧江漓心中一片動容。


    雖然先皇此時病重,但病床前,依然是父子情深的。


    可接下來,顧江漓的表情便僵硬了。


    先皇顫顫巍巍地開口:“阿堯,你做這麽多,就是為了這個皇位嗎?”


    小皇帝震愕,像是傻眼了一般。


    他的大腦在飛速轉動,才快速開口反駁道:“父皇,我沒做……”


    顧江漓也驚訝無比,原來在先皇眼裏,火是小皇帝為了奪取皇位放的?


    “阿堯,其實你不做這些,皇位也是你的。”


    小皇帝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封你為太子的詔書就放在大殿的牌匾後麵,三年前就放好了。你知道的,所有的詔書,朕都讓你毓妃娘娘過目,唯獨這一份不曾給她看過。”


    聽到毓妃娘娘幾個字,小皇帝就開始眼眶含淚,卻倔強的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先皇繼續說:“朕……曾告訴阿毓,要讓你來做皇帝,她拒絕了朕的提議,阿堯,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耗費不少的力氣,小皇帝就默默跪在地上聽著。


    小皇帝沉默了很久,才搖頭,“兒臣不知。”


    先皇輕笑著,說:“因為她說,你不想當皇帝,你想去做個閑散王爺,遊曆山水,看世間風光,讓朕不要用皇帝這個枷鎖困住你。


    “阿堯,如果毓妃對你的所作所為泉下有知,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當時勸阻朕。你明明想當皇帝,還藏得這麽深。”


    顧江漓聽著,心口便如針紮似的疼。


    她寧願先皇就此死掉,一句話都別再說了。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已經失去了最敬愛的毓妃,最要好的兄弟姐妹。


    痛苦讓他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先皇這些責怪他的話,無疑是在他心口紮刀子,將他推進更深的深淵。


    她希望小皇帝立刻站起來反駁,告訴他的父皇,不是他做的,都是雲妃一手操控的,他從沒有害人的心,從沒想過要爭奪帝位諸如此類……


    可小皇帝卻慢慢低垂下腦袋,完全沒有了替自己辯解的意思。


    “阿堯,你過來。”先皇躺在床上,見他不說話,又喊了他一聲。


    小皇帝並沒迴應,他便伸出自己的手,遞出一塊木牌。


    “朕找了幾個暗衛,很忠心,不過還沒來得及培養。現在用不上了,都交給你吧,你拿去好好培養,反正你這個皇帝是做定了,他們日後還能在你身旁幫你。”


    小皇帝沒有伸手接。


    他苦笑一聲,又問道:“父皇,為什麽是兒臣?兒臣……不學無術,不懂治國之道,不如大皇兄二皇兄聰慧機敏,更是您不喜歡的妃子所出,您……為什麽要讓兒臣做太子?”


    他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依舊保持理智,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出這些話。


    先皇聽著,把頭轉過去,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床頂的帷幔。目光深遠悠長,仿佛陷入了美好的迴憶。


    他做了一番思考,才迴答小皇帝的問題。


    “阿堯,毓妃曾經是江湖中人,朕初見她時,她一襲紅衣,騎著駿馬,揮舞長劍,把朕從山匪手中救下。


    “朕在平悠山養傷月餘,山間的美景與溪流都不如她美好。


    “她是世間最英姿颯爽、熱烈如豔陽的女子,朕卻因為愛上她,將她關進皇宮這個囚牢。


    “朕曾在心底許諾,等到有了能繼承大業的兒子,朕就讓位於他,然後帶著阿毓與幾個孩子迴到朕與她初見的平悠山,渡過平靜悠閑的後半生……”


    他的話說到這裏便停下了。


    小皇帝安安靜靜地迴味了一會兒,也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


    一滴晶瑩的淚滴在地上,綻放出苦澀的花朵。


    “所以……兒臣能夠繼位,是因為兒臣並非毓妃娘娘的兒子,對嗎?”


    先皇不語。


    “父皇想要帶著毓妃娘娘,和您最喜歡的孩子們歸隱山林,這其中並不包括兒臣,對嗎?”


    先皇依舊不語。


    “隻有兒臣做了帝王,您才可以和毓妃娘娘他們,像尋常百姓一樣,做幸福的一家人,對嗎?”


    先皇始終看著床頂的帷幔不說話。


    小皇帝早已淚流滿麵。


    比起父皇冤枉他害了毓妃,讓他更痛苦的是,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被父皇真正的愛過。


    比這更加讓絕望的,是毓妃太過善良,如果毓妃自私一點,不阻撓父皇的計劃,讓他成為太子,母妃便不可能對她下手,所有人都不用死了……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去取下詔令,登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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