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蘿卜頭的孩子蹦蹦跳跳朝這邊過來。


    “娘親!靖雨哥哥!你們在聊什麽呢?露水很重,父王讓我叫你們迴去休息啦!”


    珩兒的大眼睛撲閃著亮光,靖雨微微笑道:


    “沒聊什麽,我與舅母說起在私塾的經曆。”


    “是嗎?我也想聽我也想聽!私塾是教學的地方吧?好玩嗎?”珩兒好奇得很,拉著靖雨的手就央求他給自己講故事。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珩兒卻對這個表哥一點也沒有陌生感。


    靖雨很自然地牽著珩兒往湖心亭外麵走,“不好玩,很辛苦的。”


    珩兒一撇嘴,“很辛苦啊?那學什麽呢?”


    “禮樂算學,治國安邦,什麽都學,還要自己耕地,自己做飯,自己洗衣,天不亮就要起床,累到夜裏倒頭就睡。”


    “哇,這麽多事都要自己做呀?”珩兒張大了嘴。


    “嗯,要是做不好,夫子還會用當著其他學子的麵,用竹板打手心,以做懲罰。”


    珩兒嚇的好像已經感覺到痛了似的,在大腿上摩擦自己的手掌。


    “還好父王不會用竹板打我......”


    靖雨聞言一笑,“舅舅疼愛你還來不及呢,怎麽舍得打你呢?”


    “嘿嘿嘿,是哦。”


    兩人一說一笑的,好像認識了挺久似的。


    顧江漓也隻能無奈的跟在兩個小朋友身後,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珩兒就是有一種本事,能跟所有人一瞬間混得很熟。


    真不知道這個社牛的本事是從哪裏來的。


    ————


    雨兒迴到王府之後,王府的孩童更多,更加熱鬧了。


    珩兒倒是很喜歡他,在珩兒眼裏,雨兒是一個很有學問的哥哥。


    她經常能看到,雨兒和珩兒一起,用各種手段逗才剛剛學會爬著走路的妹妹,幾人圍在一起,咯吱咯吱地笑。


    她覺得幾個孩子能這麽無憂無慮地長大,也挺好的。


    王爺對雨兒也很關照,經常在教導珩兒讀書的時候,也會讓雨兒一起聽。


    沙盤點兵的遊戲,也是由雨兒珩兒兩個人一起對付王爺一個。


    王爺說,雨兒心思細膩,長大後說不定能成為珩兒的幫手。


    顧江漓也深有此感。


    時光飛逝,妹妹慕青周歲的時候,也舉辦了一次抓周,兩個哥哥充滿期待地看著她,隻見她目標準確地爬向了那個代表學醫的銀針。


    “哇,看來妹妹長大以後是要做大夫了,就像杜大夫那樣!”珩兒驚喜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能教教她呢!畢竟我也學過醫!”


    他歡欣鼓舞,卻被王爺打斷,“就你那幾個月的學醫成果,還想教你妹妹?”


    顧江漓眉眼彎彎,也打趣道:“算了,珩兒,教妹妹學醫這種事還是交給別的人來做吧,你那點本事能給你自己治個風寒就足夠啦。”


    珩兒滿臉羞得通紅,拉著雨兒的袖子,在他那裏尋求安慰,認真地說:“靖雨哥哥,我真的會醫術!是真的!”


    雨兒眼底充滿了信任,“我相信。”


    珩兒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嘿嘿,我就知道還是靖雨哥哥好。靖雨哥哥,我不止會醫術呢,我還會卜卦!之前娘親懷上妹妹的事,就是我算出來的!我還算到,再過不久,我就要有弟弟了呢!”


    王爺的臉色瞬間一變,盯著顧江漓的眸子充滿了欣喜。


    “真的?王妃,你又......”


    顧江漓扶著額頭,“沒有沒有,王爺,哪有這麽快呢。”


    她是想著過一段時間再懷孕的,到時候真的懷上了再告訴王爺。


    沒成想,這個珩兒嘴上沒個把門兒的,算到什麽說什麽了!


    王爺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失落,但是很快,又收起來了。


    “是我...是我太著急了,青兒才一歲,你的身體還沒有調養好,應該再過個兩年再要孩子的,珩兒這麽一提,我以為是跟懷上青兒的時候一樣,我太心急了。”


    顧江漓轉而安慰王爺道:“王爺,你命裏注定子嗣眾多的,而且珩兒一直想要一個弟弟,放心吧,會有的。”


    小半年以後,顧江漓又懷孕了。


    珩兒高興地又算了一卦,然後信誓旦旦地說:“娘親這一次會給他兩個弟弟!”


    主母和王爺笑得壓根合不攏嘴。


    主母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淚眼婆娑,看著王爺的子嗣逐漸多了起來,她想起了顧江漓初入府的時候對她的刁難,心中就一陣陣的悔過。


    過去的已經過去,隻能在將來彌補了。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未來一定會對顧江漓更好!


    沒過幾日,皇帝聽說消息以後,又來王府了。


    皇帝一來,王府裏的孩子就更多了。


    靖雨第一次與皇帝吃飯,還有些拘束,但是珩兒就不一樣了,一口一個“皇帝叔叔”叫地十分親熱。


    皇帝是來恭喜顧江漓懷孕的,一連說了好些個慶賀的話來,每說一次,就喝一口酒。


    下桌的時候,皇帝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


    就連年紀最小的珩兒也看出了皇帝有心事。


    臨別之際,珩兒拉著皇帝的手,問道:“皇帝叔叔,你為什麽不開心呀?”


    皇帝雙眼渙散,看起來有些迷糊的樣子,他接連擺手,“沒有沒有,朕隻是許久沒有吃到王府的菜,又知道嫂嫂懷孕,心裏高興,多喝了幾杯而已,沒有不開心的。”


    “皇帝叔叔騙人,連我都看出來了,皇帝叔叔要是有什麽事情可以說出來嘛,娘親說了,不高興的事情分享出來,就可以減輕痛苦了。”


    皇帝眼中的迷茫好像在夜裏冷風的吹拂下,消散了一些。


    顧江漓和王爺以及靖雨都站在珩兒身後,等著皇帝說出他的心事。


    等了一會兒,皇帝或許也想通了,就直言道:


    “或許還真的得讓王爺幫忙想想辦法。”


    王爺一聽,便知道是政事方麵的了,帶著皇帝就進了房間,準備好好商量商量,珩兒拉著靖雨也一並跟了進來。


    喝了一口茶,皇帝的酒氣又散了許多。


    “王爺,實不相瞞,近日來的確有事困擾著朕。


    “是行醫方麵的,有百姓說,現在的藥材不如往年好買了,曾經有些赤腳大夫上山采藥以後會拿到市麵上來賣。


    “現在都是把藥統一賣給藥坊,所有患病的人要買藥,都必須到大型的藥坊購買。


    “可藥坊的藥貴很多,許多窮苦的百姓買不起藥,哪怕是生了一場小病,也有可能沒錢買藥而活活病死。


    “前段時間,有好些個村夫,抱著自己病重的孩子到宮門口哭鬧,說什麽皇帝不管民生,眾多百姓都被病死了都無人在意。


    “官兵驅逐之下,可能沒注意力道,導致有些百姓受傷了,這麽一來,百姓們的怨懟就更多了。”


    他長歎一口氣,“群臣百官日日上書,也說不出個什麽具體的解決辦法,隻知道一個勁的讓朕決策.......朕,朕也不知道怎麽辦呀?


    “朕想拿出一筆錢,單獨給那些重病的人家去治病,卻有大臣說,如果錢送到他們手裏,他們不拿去治病,而是任由得病之人病死,然後拿著錢享樂呢?


    “朕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所以一直很苦惱。


    “他們整天像念經一樣,讓朕趕緊做決定,可朕的方法,又被說是容易被人鑽空子,朕真的別無他法了。”


    顧江漓和王爺的臉色都很認真。


    簡單說來,就是藥物被大藥坊壟斷了,窮人給不出錢,買不起藥,隻能病死。


    正當她想著王爺會用什麽樣的辦法來解決的時候,珩兒卻突然開口:


    “這簡單呀,由皇室來成立一個藥坊不就行了嗎?”


    皇帝一愣,王爺卻眉目舒展,點頭一笑:


    “珩兒,繼續說。”


    珩兒十分自信地說道:


    “皇帝叔叔,其實這不難的,外麵的大藥坊無非是想著藥材隻有他們有,百姓們不得不去他們那裏買藥,所以才把藥材的價格定得很高,這個時候,隻有有一家藥坊出來把藥材的價格拉下去,一切都好辦了。


    “皇家不用明著出麵,隻需要拿出一筆錢,先背地從那些藥坊中買來大量藥材,然後自己成立一個藥坊,低價賣出去,先讓百姓們能夠買得起藥材治病,當然了,那些虧損隻能由皇家先擔著。


    “有了低價的藥材在市麵上做打壓,那些同樣的藥材再想賣高價,就很難了,到時候,為了能賺錢,那些藥坊會慢慢把價格降下來的。


    “若是想長遠發展,把那些藥坊擠出去的話,皇家就可以再成立一個官位,讓那官員找到那些大藥房的藥材來源,從中截斷,直接低價入藥材,正常的價格賣出去,這樣的話,皇家也就能賺一些錢了。


    “總之,皇帝叔叔原本就有用錢來救濟百姓的打算,這樣先拿出一筆錢的方式來救人,也不算違背皇帝叔叔的初心。”


    王爺聽完了淡笑著點頭。


    皇帝則是一臉的訝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這麽一瞬,他的酒全醒了!


    “珩兒...真是好厲害...比朕厲害多了。”


    珩兒有些羞澀地撓了撓腦袋,“嘿嘿,都是在書上看到的,這不算什麽啦。”


    皇帝露出了些羨慕的神情,“我要是能有珩兒一半聰明,今日也不會到王府醉酒丟人了。”


    珩兒一下聽出了皇帝話中的難過情緒,年紀太小的他又不知道從何安慰,便說了一句:


    “沒事的皇帝叔叔,你未來的孩子一定會比我還聰明的!”


    這話一出,皇帝的笑容更苦澀了,“珩兒,朕不會有孩子的。”


    珩兒露出一臉思索的神情,“嗯?不會呀,我算過卦了,皇帝叔叔未來得有三個孩子呢!”


    黃定一聽這話,苦笑變成了恐懼,他滿臉蒼白地看向顧江漓和王爺的方向,嘴唇顫抖不已。


    “義兄,嫂嫂...我...定是珩兒算錯了吧?你這麽小,還會卦象嗎?”


    珩兒急著反駁,可靖雨卻看出了幾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於是蹲下身,“珩兒,你出去跟我講講你算得卦吧,我挺感興趣的。”


    他急著帶珩兒離開房間,珩兒終究是個孩子,一聽到別人對他的事情感興趣,立刻就忘了剛才的事情。


    “好啊好啊!我給靖雨哥哥你好好講講,這個很有趣的!”


    兩人離開房間以後,皇帝才鬆了一口氣。


    “義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不會食言的!珩兒年紀小,應該是算錯了,還請義兄對我放心。”


    顧江漓卻答:“珩兒卜卦從不出錯,他算到我懷孕,我就真的懷孕,他算到是個女兒,二妹出生也證明了他所言不假。”


    言外之意,如果珩兒算到他未來有三個孩子,那他未來就一定會有三個孩子。


    這麽一來,皇帝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額頭都快冒出汗來了。


    “可是我...我已經立好詔書了!我也做好打算此生不娶,我不可能有孩子的。”


    王爺好似吐出一口長氣:“皇帝,你也不用這麽緊張,我知道,子嗣的事情,命中有的,就算從旁再多的幹預也無濟於事。”


    他的目光看向顧江漓。


    他也曾以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但是老天還是給他送來了顧江漓不是嗎?


    皇帝聽不出王爺話中的喜怒,隻看到了他眼中對王妃的柔情。


    “義兄...我不適合做皇帝,論才幹,五歲的珩兒已經遠在我之上了,我禪位以後,不可能再去奪他的位置了,即便我有了後人,我的後人也一定不會違背我的意願,去做出傷害珩兒的事情的!我發誓!”


    王爺的眼中平靜如水,顧江漓則是帶著淡淡笑意。


    兩人的神情中都並沒有任何責怪的意味。


    “罷了。”王爺開口,“老天有安排,我就不插手了。你就當珩兒沒有說過剛才那些話吧,迴去先解決一下藥坊的問題吧。”


    皇帝如釋重負,“好,我立刻迴宮解決這個事。看來,不久之後,我就可以脫下這個重重的包袱了。”


    隻要禪位了,他就可以不做皇帝,去做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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