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在理隻好吐出實情。班主任老師當下就望著王明證說,你有責任啦!他是受到驚嚇生病的。王明證低下腦袋不答話,很難堪的樣子。


    當天,吳在理的爸爸媽媽被通知來了,邊守候他兒子打針,邊問情況,他們認為這個事荒唐,但又不好批評兒子。媽媽意會到:吳在理病了,是不是死去的馬六怪罪他不該抽墳上的撲執棍?如果是這樣,兒子的病打針也好不了。但她還是問醫生,打一天吊針後,吳在理的病能不能好?


    那要觀察。如果退燒了,就會好。醫生不下結論,話說得很活。


    一天吊針打完,吳在理確實退燒了。可到晚上,又低燒,一天沒吃飯,爸爸端一碗肉絲麵來,他一口也不吃。問他想吃什麽,躺在病榻上的吳在理低聲說,什麽也不想吃。


    媽媽急了,低下頭說,乖兒子,你多少吃一點。她用筷子搛一綹熱氣騰騰的麵條塞進吳在理嘴裏。他慢慢地嚼著,嚼了一分鍾才咽下去,要是在平時,他吃麵條速度可快呢,一梭就下去了,還會發出“咭嗦”的響聲。媽媽喂他幾筷子麵,他就搖頭不吃了。


    到了深夜吳在理燒得更厲害。媽媽叫了幾次當班醫生,說這是怎麽搞的?晚上一直在打退燒針都沒有退下來。醫生不知怎麽迴答,見媽媽很著急的樣子,便說,這樣吧!這一吊鍾打完,還不退燒,明天就轉院。


    第三天早晨,吳在理又退燒了,但還是沒有精神。這時候班主任老師帶著他寢室三個同學王明證、甘闖,馬鞍山來看他。王明證塞給吳在理他爸三百元錢,說這是甘闖給的。甘闖說,是我媽聽說這件事,認為我有責任,就拿出這三百元錢當作安撫吳在理。


    就用這錢作為吳在理治病的補償吧!班主任老師對吳在理的爸爸媽媽說,大伯,大嬸,出了這檔事,我們學校也有責任,校長特地派我來看望吳在理同學,並向你們賠禮道歉。說著,拿出200元錢塞在吳在理他爸的手裏。吳在理他爸比較木訥,站著不知說什麽好。


    老師,你說到這個份上,我們心裏有氣也散了。隻怪孩子不聽話。吳在理的媽媽表明態度,讓班主任老師聽了心裏頓感輕鬆,這說明吳在理的爸爸媽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到學校扯皮。


    媽媽見三個同學都在麵前,就問道,吳在理從馬六的墳上抽來的撲執棍在哪裏?


    在我那裏,我準備把它再插到馬六墳上,今天下午下自習後就去。馬鞍山望著吳在理的媽媽說。


    你這孩子真乖!媽媽暗想一定是馬六的鬼魂在怪罪吳在理,便說,你把那根撲執棍給我,讓我送到馬六墳山上去,給孩子贖罪吧!孩子得罪了馬六。


    馬鞍山同學,聽見沒有?班主任老師說。


    聽見了,迴到學校我馬上把那根撲執棍送來。


    不用。媽媽看著馬鞍山說,我馬上跟你們一起到學校去,你把那根撲執棍給我就行。她這麽說,心裏想:還必須買些香燭錢紙燒到馬六的墳上去。


    正值黃昏,媽媽就那麽做了。她迴到醫院看到兒子還在打吊針,心裏七上八下,擔心兒子像昨晚一樣不退燒,即使退了燒又反彈。


    在理今天好了一點,退燒了,正午吃下了一大碗肉絲麵,醫生說要繼續觀察,如果晚上再發燒,就轉院。吳在理他爸見媽媽來了,如實介紹情況,仿佛職員向領導匯報。


    我也唯願在理不轉院。媽媽仔細看他,記得今天早晨他的臉色都是煞白的,現在氣色好多了,是不是自己到馬六墳前去賠禮道歉,起了作用呢?現在還不能完全下結論。她望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吳在理問,你今天是不是感覺舒服些?


    是的,媽!吳在理望著吊在病榻當頭打了一半的輸液瓶說,這一瓶藥水打完了,不打了。


    那要看你是不是好了。媽媽說。


    要征求醫生的意見。吳在理他爸表明觀點。


    藥水打完已是晚上8點多鍾,護士來了,吳在理的媽媽問,今晚可以不打針了吧?


    歇一歇也行。護士邊抽輸液瓶邊說,如果他今晚不發燒了,就不打針了。


    媽媽還是擔心,就伸手摸吳在理的額頭,感覺不燒了。她心裏暗暗地說,馬六哇,馬六哇,今天我把撲執棍插迴你的墳上,還燒了一堆錢紙,你一定要保佑我伢兒病好哦!


    媽,我想到街上去宵夜,幾天沒吃飯,肚子有些餓。卸了藥械的吳在理從病榻上下來,不再像個病伢,身子一恢複,說話的中氣都足些。


    行哦!我和你爸一起陪你到鎮上街道靠杯攤舀一頓吧。媽媽見吳在理現出了往日的頑皮,非常高興地拍著他的後背說。


    到街上吃了靠杯,吳在理這孩子完全不像個病人了,就嚷著說,媽,爸,我不到醫院去了,你們送我迴學校吧!媽媽在路燈下望著吳在理他爸:看他的意見。他揉一揉鼻子,哼一下,然後抬頭看著吳在理,慎重地說,不行,你今天晚上還是要在醫院住,如果確實好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到學校。


    你爸爸說的不錯。媽媽說著,領頭走在前麵,再前麵就是醫院大樓,樓頂上是霓虹燈製作的紅十字字架正一閃一閃的,在媽媽看來那光澤滿是祝福的顏色,祝福她兒子身體康複。


    在醫院病房,擺放了3張病榻,除了靠近門口的吳在理那張在使用之外,另兩張,一張在中間,一張靠近陽台,都空著,吳在理的父母便一人一張用作休息。


    盛夏的天氣熱,房頂上有吊扇,打開了唿啦啦地轉動著,滿屋子都感到涼爽。夜深了,累了一天的媽媽躺在靠近陽台的那張病榻上,用一隻白布枕頭枕在腦袋下,很快就入睡了。


    媽媽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剛從馬六的墳上燒過紙錢,而走過來拾錢的不是馬六,是一個高個子人,他蹲在墳邊,拿下頭上的禮帽倒過來,兜著拾得的錢幣。媽媽正要離開,見拾錢的是個陌生人,便阻止道,唉,這錢可是燒給馬六的,不是給其他人的。


    拾錢的高個子忽然站起來說,大嫂,馬六是個罪魂,他已經被勾使押送地府,關進枉死城了,還不知多久能夠出來,就算出來了,他也不可能迴到自己的墳地。你不是常聽人說過嗎?生不管魂,死不管屍,馬六既然死了,他的罪魂還有工夫、還有機會管他埋在地下的屍體嗎?還有可能照看到你給他化的這些冥錢嗎?


    馬六怎麽會押送到了地府呢?一般來說,人剛死去,其魂魄還暫時離開不了他的墓地,至少也得七七四十九天才離開,難道馬六犯了什麽罪?媽媽不明白,她仰視著高出她一個頭的高個子說出心裏的想法。


    這個你應該明白。高個子說,馬六生前是個做強盜的,用城裏人的話說是個小偷、是個扒手,幹盡了壞事,尤其是幹了一件人神共怒的缺德損壽的事兒,就是在馬族長極力勸阻的情況下,馬六還是橫蠻無理地鋸倒莊上的古槐樹。你知道嗎?那株古槐早在數百年前就修成了槐樹精,成了氣候。馬六這麽快押送枉死城,就是槐樹精跑到地府告狀,地籍神在閻羅王的敕令下,削了馬六的壽限,所以他死得這麽快,這麽慘。


    我明白了。媽媽恭敬地看著高個子問,你是什麽人?


    我是這裏的山神。高個子一手托著禮帽,一手伸進禮帽窩兒摘取錢幣,放進衣袋,嘴裏說,我知道你來馬六墳上化紙錢的緣故,你是無可奈何而為之。


    山神爺,你說的話不錯,要不是我孩子病了,我是不會來化紙錢的。


    你這位嫂子也是爽快人,應該清楚,你家吳在理太不講道理,太不懂禮貌,竟然為了好吃贏賭,把馬六墳上的撲執棍都抽走了,在那之前,他和幾個同學都到馬六墳前叩頭,他就不幹,還做出這種缺德事來。告訴你,你兒子的發燒病,就是我賜予的。教訓他一下,不過現在讓他痊愈了。


    山神爺,我家在理隻拿了馬六墳上的撲執棍,要說得罪隻得罪了馬六,又沒有得罪你,你怎麽就賜病給他?這說不過去。媽媽替兒子爭個理兒。


    這說得過來。這時又來了兩個矮胖人,他們正躬身於墳邊拾掇那些剛化不久的冥錢,聽媽媽這麽講話,其中一個站直身子繞到她麵前說,這位大嫂,你應該清楚,馬六的墳地是山神爺管轄,你兒子對葬在這裏的馬六不敬,就是對山神爺不敬,山神爺賜病教訓一下你兒子理所當然,如果山神爺不這麽做,我們都會賜病給你兒子。


    你們是什麽人?媽媽感到惶恐。


    他們是這片山林的草神。山神代為迴答,還將摘光了錢幣的禮帽倒過來重新戴在頭上,看上去那頂高聳的帽尖還真像一座高聳的山尖。


    媽媽正要向麵前的山神、草神跪拜,希望他們能夠保佑自己的兒子不再生病,可是眨眼間,她像被什麽沉重地敲擊一下,即刻醒過來,仍然有點迷糊,慢慢清醒時,發現自己的雙手抱著一個枕頭正壓在胸口上,夢中的事兒還依稀浮現在腦際。她有點相信,也有點懷疑,畢竟是夢哦!但她不明白的是,記得入睡前枕頭是放在腦勺下枕著的,怎麽就跑到胸口上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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