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異類在外麵敲擊的塵土一茬茬地落下來,情況十萬火急,牢固結實的皇宮都被砸破了洞,一粒塵土降落在國王的額頭上,他一陣發怵,立馬恢複了鎮靜,向群臣揮手宣旨:準奏——


    可是這已經遲了,洪鵠請來的張木匠很精靈,他仔細打量這架木窗,還用斧頭在窗沿上輕叩了一下,聽那響聲,感覺著實被白蟻嚼空了。


    他迅速交換著使用錘子和斧頭敲下這架隻有外麵一張空殼的木窗,隻見那木框裂開的縫隙裏簇擁著成群結隊的白花花的白蟻,有許多爬出來的白蟻倉皇逃竄,大都鑽進了牆縫。


    這時,聽過張木匠吩咐的洪望龍已將備有殺蟲劑的噴霧器啟動,那噴頭對著牆縫、牆麵使勁噴射,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一隻隻胖乎乎的白蟻雨點般落下來。


    轉瞬,牆根下一片白,儼然灑滿了一層雪粉。沒有完全藥死的白蟻還在蹬腿掙紮,卻再也爬不動了,繼而死去。張木匠已將那架成了空殼的盡是白蟻的木窗搬出來扔到門前場子上,然後淋上汽油,劃一根火柴點燃,倏地火苗跳舞樣竄得老高,成為潑旺的火焰,直到把那報廢的木窗吞噬,最後吐出一截截鮮紅的火舌,即將成灰。


    可憐那成千上萬的白蟻在焚燒中,由白變黑直到成為紅色的火星,化作灰燼——一個在木窗縫隙裏衍生的白蟻國就這樣徹底覆滅了。


    施主一粒米,勝過須眉山;吃了不了道,披毛帶角還。法號叫覺緣的小沙彌,經常念空覺法師教他這四句從佛教書中得來的偈語,說是偈語,其實也好理解,空覺法師教他念,還把意思講給他聽——我們當和尚的,吃了施主施舍的米飯,或者得了施主施舍的錢財,如果不傾其一生,專心學道、悟道,對弘揚正法有所貢獻,那麽,你死後靈魂脫竅,不但不能脫離六道,行菩薩道,還會墮入畜生道,變成披毛帶角的畜生,或為牛羊做苦力兼以肉身被宰殺的方式,或為禽獸以肉身被獵殺的方式,償還前世由於“不了道”而欠下的像須眉山一樣多而重的人情債。


    覺緣其實是一個勤快的和尚,每每念到這四句偈語,再聯想自己經常受用施主的好處,卻感覺並未給施主迴報什麽,就有些不寒而栗,就算有一份傳經布道的願心,還不知將來踐行得麽樣。所以覺緣除了念佛唪經,平時不敢懶散,總是搶著打掃寺院,拾柴火,洗餐具,幹些力所能及的事兒,也就特別逗人喜歡。


    覺緣本是一個棄嬰,父母姓什名誰也無人知曉。14年前,江南石峰腳下一個樵夫聽到嬰孩啼哭,一看,草叢中一床爛被絮裹著一個可憐的嬰孩,手腳顫動,頭上還有胎巴,這位樵夫便抱他迴家養了數年,由於供不起生活,便送他進了孤兒院,取名福娃。福娃懂事,不比其他孤兒大,卻知道帶好孤兒院裏小朋友,上學,散學,他都清點人數,哪個小朋友留學了,他都主動陪著,完成作業後一起迴去,讓孤兒院的護理阿姨放心。


    孤兒院幾乎每天早晨過早,都吃稀飯和白饃,他經常帶一個白饃上路,送給石峰腳下一個托缽的僧人吃,這僧人就是空覺,他的寺院矗立在石峰西麵山腰,又稱西山寺,空覺通常每天早晨都經過這條路外出化緣。


    空覺對福娃的印象特別深,也特別好,見到他就麵西合掌,念一聲阿彌陀佛,還說願佛菩薩護佑福娃!


    福娃15歲那年夏季的一天早晨,又遞一個白饃空覺法師,空覺搖手不受,對他說,福娃,你迴答一個問題,我才接受你的施舍。福娃笑道,和尚爺爺,您說吧。


    我請你到寺裏去願意不願意?


    我不但願意去,還願意像你一樣做和尚。福娃把那隻白饃塞在空覺法師手裏說,和尚爺爺,您趁熱吃。


    你說的真話?空覺法師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他。


    和尚爺爺,我哪裏說過假話?福娃從空覺法師手裏要過那隻釉麵紫缽摩挲著問,這是用來幹啥的?


    用來化緣的,收獲可大,看來它有望把福娃化成我們寺裏的小沙彌。空覺法師邊吃熱饃邊說,不過,你要讀書,我們寺院暫時不收你。


    哎呀,我初中剛畢業,不想讀書了,也不想繼續留在孤兒院讓政府白養,隻想到您的寺院當和尚。和尚爺爺,我可不會白當,還會做事咧!


    空覺法師摸著福娃的頭說,那好,我來剃度你。


    常言道:一個和尚拎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這說的是和尚拚著懶勁不幹事,一發都緊張起來。其實這種說法不一定正確,自福娃到寺院來後,空覺法師便給他取了覺緣的法號。


    覺緣很投緣,除了用心唪經禮佛,還特別勤快,到寺院外擔水的事兒幾乎都由他包了,這樣寺院裏十來個僧尼都很喜歡他,特別是空覺法師,平時看上去很嚴肅,但一見到覺緣臉上就布滿了笑紋,還經常由於激動而抱住他,像經幡一樣舉起,舉起寺院裏傳經布道的希望。這種時候,空覺法師和覺緣都會笑得很開心,覺緣不再叫他和尚爺爺,而叫他師父,並且叫得異常親切,師父,快放下我來,別累壞了您。


    做和尚需要靜,可覺緣喜歡動。單說到寺院外叢林間的一個泉氹裏挑水,來迴要走兩公裏坎坷不平的山路,他毫無怨言,仍舊興致盎然。


    那次,他擔著兩隻空桶來到泉氹挑水,碰見兩個陌生男人正在泉氹邊沿貓著腰掬水喝,他們的衣服上沾了石灰,一看就知道是燒石灰窯的農工。其中一個麻臉男子打量著一身皂服的覺緣說,小和尚,你在寺裏也是做事,在凡間也是做事,何不還俗?


    施主,我就願意當一個幹事的和尚,從不反悔。覺緣坦然地迴答。


    有誌氣!一個大約五十開外的老漢抹去嘴上沾帶的水珠讚賞他,還說,不過,小和尚,你信不信?你們寺院裏十來個人,隻要兩個人經常出來幹活,可供給整個寺院生活。


    覺緣聽在心裏,眼珠直打轉。他也隨之打滿了兩桶泉水,他的思慮仿佛得到了洗禮,這讓他悄然生起了一點凡心:是哦,我在寺裏是做事,在凡間也是做事,何不還俗?還俗了,我願意通過做工來養活整個西山寺院裏的僧眾,就讓他們虔誠地唪經禮佛,不再在外出化緣上花費太多精力。尤其是空覺師父,那麽大年紀了,再出山托缽化緣,多有不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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