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惟心認為這話言之有理,但又考慮到迴到枉死城恐怕報仇的事兒就遙遙無期了。他講出這種擔憂。門神笑道,像你一樣遭遇到如此悲慘的冤魂,枉死城多呢,可以說每一個冤魂都有一本催人淚下的血淚賬,要不這樣,會到枉死城去嗎?


    白惟心無言以對,卻又不甘心地跺腳道,枉死,真是枉死,難道就白來了一趟?還會惹枉死城裏的監管主任笑話哩,我來之前,他征求過意見,勸我轉世再複仇,我迫不及待了,未料欲速不達,氣死我了。


    這樣吧!皺眉的堂神比劃著,你也別灰心,想一想還有沒有其它置那一對奸夫y婦於死地的辦法。門神、灶神都愣住了,白惟心還是心裏沒譜,隻在堂屋裏悶悶不樂地踱步。


    堂神便招手叫他攏來,我看這樣吧,你寫一份熊芬串通奸夫白勞歡謀害親夫的材料,並把這一對奸夫y婦在你死後越發胡作非為的劣跡都寫上去,我、門神和灶神都在上麵簽字,你還可以把寫好的控訴書拿到附近的城隍廟找城隍爺蓋個章,然後再拿迴陰府交給枉死城監管主任,他會有辦法的。講到這裏,堂神衝著門神和灶神問,你們同意不同意?


    同意!二位家神異口同聲地表態,之後瞅著白惟心說:就看你的。白惟心立即跪下,對三位家神叩頭,又對家神中的堂神說,太感謝你了。


    把堂神的主意付諸實施,門神、灶神都作了配合。寫控訴書時,白惟心由於是新亡的鬼魂,找不到陰間所用的紙張,門神給他提供了,灶神也費了神,他將陰火燒成的火舌熄滅後變成的炭條做筆給白惟心使用。


    就這樣,枉死城監管主任見到遞交上來的控訴書後,悉知憑白惟心一個平凡鬼魂的能力是奈何不了那一對奸夫y婦的,更何況要讓該死的他們走到生命的盡頭。


    常言道,神有萬能。枉死城監管主任當時睜開天目就把白惟心的老家,那幢簡陋的瓦房看得一清二楚。這是陽間炎夏一個周末的晌午,由於這兒地勢低,不當陽,有些潮的房子裏陰涼、幽靜,可是避暑的好地方。


    當時,白勞歡和熊芬正在墊有一張草席的床上摟抱著尋歡作樂。


    枉死城監管主任抬手遮住天目勿視,他開通了聰穎的天耳,卻把這對野鴛鴦的話聽得非常清楚:白勞歡說,我可不能和你一直這麽姘居下去,我要娶你。


    那可不行。熊芬提出反對意見,如果你這麽快就娶我,會讓外人生疑。上次,有一個警察找過我,我一直沒有跟你講,有個叫胡越的人舉報說,白惟心失蹤了,還有人懷疑白惟心被我們倆謀害了。我一口咬定說,白惟心和我鬧意見,外出打工去了,至於到哪裏打工去了,我也不清楚,由於在鬧意見,他不可能跟我說到哪裏去了。警察找不到證據,也不會把我麽樣,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乖乖,你忽悠人的技術還可以。我暫不提娶你的事,其實娶你不娶你都是一樣的,幾乎天天泡在一起,來,賞你一個吻。枉死城監管主任聽到“咂吧”響聲後,又聽到熊芬說,你平時隻管占我的便宜,為什麽不關心我呢?


    此話怎講?白勞歡莫名其妙地問。熊芬又說,我想吃蘑菇。


    這還不簡單?我下午就到鎮上集貿市場買幾斤蘑菇來給你做晚上的湯菜。白勞歡講到這裏,突然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那件有點臊味的赤色褲衩,跑出臥室到後屋院子撒尿,抬頭看見院內那一邊有棵槐樹樁,上麵長滿了一撥撥小雨傘般斜撐著的鮮蘑菇,油亮水嫩的,足足可以摘下一大海碗。


    白惟心返迴屋裏來到熊芬的身邊喜滋滋地說,你猜我剛才出去撒尿看見了什麽?


    至此,枉死城監管主任閉了天目,隱了天耳,他看見那槐樹樁上的蘑菇,忽然悟到,該怎樣向那一對野鴛鴦治罪,就不必繼續動用天目、天耳監視、監聽,免得耗費太多內功。


    他即刻在這份控訴書上擬寫一段冥府批示:敕令枉死城勾使立即施法,把白惟心老屋後院槐樹樁上輪生的鮮蘑菇變為劇毒菌類,讓白勞歡、熊芬在晚餐時誤食中毒暴死,然後速拿二亡魂赴冥府治罪,不得有誤,僅此。


    20年後,河山依舊,物華更新。那年初夏的一天中午,迷濛煙雨籠罩著長江南岸田園環拱的一座座村莊。在陳家村口,一個頭戴鬥笠麵容枯瘦的老媽沿著一條彎曲的土路匆匆走向田畈中那丘禾苗正青的早稻田,她抬頭顧盼,像要找什麽人,可不但這兒沒有人,連整個田畈都看不到一個人影。這個老媽姓龔,也不知她叫什麽名字,村裏人大都喊她龔氏,丈夫英年早逝,生有一個兒子叫林峰,林峰靠村裏救濟讀完初中,因成績差,沒有考上高中,就迴家幫媽媽幹農活。


    家裏有一畝三升田,像往年一樣,這年也插上早稻,兒子像他在生時的爸爸一樣非常勤快,幾乎每天荷鋤看水。田裏的水多了,就挖開田溝排放;水少了,就在田溝築埂保水。眼下麻麻細雨下了幾天,田裏既不需要排水,也不需要放水。


    這天上午,龔氏知道林峰穿著雨衣出門是到田畈自家那丘田趟腳。所謂趟腳是土家族語,意即用雙腳給栽在田裏長了一旬半月的稻苗根須鬆泥,以利生長。


    昨晚宵夜時,兒子就講過,所以龔氏心裏有底。中午做好了午飯,還不見林峰迴家,便找來了,可是不見林峰。


    這時,她望著茫茫雨霧窩著嘴發急地大叫林峰,空曠的田畈震顫地激起一陣陣迴音。這當然是徒勞無益的叫,她意識到了,又突然想到前兩天眼皮子總是跳,莫非出了什麽事?每當害怕出事,她都要到村南大路邊的土地屋燒香叩頭,祈求平安!


    這會兒,她想為兒子祈求平安,便掉轉頭,往村南的土地屋方向走。村南的土地屋離這兒較遠,要折迴到村口順著大路走一公裏路。龔氏走了一段路,快到村口,已是滿腳泥巴,快走不動了,她將黑底膠鞋在草地上擦了擦,又想到要迴家一趟拿炷香,換穿一雙套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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