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邊的老太微笑著示意僧人繼續往下講。僧人說出一件令人感到玄乎的事兒:過去世,這頭水牛是一位開旅社的女老板。


    有一天來了三個男客在旅社裏住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早,女老板見三個男人還在睡,就走到門口隔著門講:你們暫時不走,我上街買些菜來給你們做早點,吃了一起結賬。房裏的三個男客雖未開門,卻能聽到女老板在外麵講話,都同意吃了早點一起結賬。


    可是當女老板到街上買來了鹵菜什麽的,正準備弄早點給他們吃,卻發現三個男客都趁機走了,一分錢的住宿費都沒有付。女老板把剛買到的鹵菜一甩,柳眉倒豎,咬緊牙關,自言自語地發起惡咒:這三個混賬家夥,要是我下次碰見了,一定殺了他們不可。


    眾人聽得正帶勁,僧人突然停下來,望著白薺子欲言又止。白薺子反倒問他,師父,有什麽話要對我講麽?


    阿彌陀佛,僧人合掌接道:我要是說出來,不知你能否接受,也不知別人能否接受。弄得不好,別人還會指責我是個胡謅的和尚。這倒其次,恐怕一些愚民還會到我們的寺廟裏鬧事呢。


    白薺子看看老太,老太又看看眾人,然後走到場子中間,把拐杖往地上一戳,望著僧人放開嗓門說:你盡管照實說,如有人鬧事,由我老太擔當。


    阿彌陀佛。僧人放下心來接道:無論是陰間陽世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凡人一般隻能看到現世變化,卻不知事物變化的個中緣由。


    僧人驀地取來老太的拐杖撥開眾人,指著那顆盤著彎角的因有氣味已落滿了綠頭蒼蠅的水牛頭說:這頭水牛過去世,是那位開旅社的女老板,她因作了太多傷天害理的惡事,如用開水燙活驢取鮮肉,其殘酷之舉造下了深重罪孽,所以現在世變畜生受報消業。而那被水牛牴死、壓死、砸死的黎解師、黎解士和黎福寧就是過去世在那女老板開的旅社住過一宿,到了清早趁女老板給他們弄早點之機而逃費不結賬的三個起了壞心的旅客。阿彌陀佛,人不可起壞心哦,起了壞心隔世都要受報。


    白薺子聽到這話,臉青一陣,白一陣,想對僧人發作,可看到凝神靜聽的老太對僧人的虔誠之態,便忍住沒有發作。


    僧人又瞅著那牛頭,說它過去世是個女老板,因為發了惡咒,所以到了現在世就殺死與之結下惡緣的三人。阿彌陀佛,娑婆世界,紅塵障眼,芸芸眾生往往為繩頭小利,不惜你爭我奪,雖為睚眥之怨,亦不放過,或起害人報複之心,或生殺人泄憤之念,結怨殊深,冤冤相報,導致苦海輪迴,永難解脫。若聽菩薩開示,苦海無邊,迴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哦!


    聽了僧人一番話,眾人啞然,連白薺子的心情也平靜了,認為丈夫被那牛頭砸死是命中注定逃不脫的劫難,故此不過分悲傷,也不特別恨那隻血淋淋的牛頭。


    這時,僧人向眾人行過佛禮就要離去。白薺子趕上去問道:高僧大德,這牛頭該怎麽處理?你講了這段因果,誰還敢吃它的肉呢?


    阿彌陀佛。僧人合掌開示:你最好將這牛頭像過世的人一樣下葬,才可慰其陰魂,積存陰德,轉禍為福,保家人安泰。


    原來那頭水牛死後,司畜神抓住它的魂魄,來到轉輪王殿。轉輪王扔給它一張黃牛皮,說你牛緣未斷,來世繼續投生為牛。


    水牛亡魂有些不願意,卻被殿役揮鞭把它驅趕至畜類投生路上。隻一瞬間,它來到一片山地,那裏有一座水庫,水庫裏沒有什麽水,堤壩的迎水麵都長滿了草絲,直蔓延到庫基,沿著庫基朝下段走,便是一氹水,渾濁濁的,是許多水牛在裏麵泡了的;岸上站著一頭母黃牛,是從叢林中出來,準備到水氹裏飲水的。它看見泡在水裏的水牛有些害怕,因為常常受到水牛的攻擊。


    這會兒,母黃牛渴得厲害,又發現跟來了一頭公黃牛,公黃牛來到庫岸不是為了喝水,而是為了與母黃牛相好。母黃牛見公黃牛來了,膽子大了,就跑到水氹邊把頭伸進水裏啜飲,它的影子也倒映在渾濁的水氹裏,一晃一晃的,這驚動了泡在水氹裏的一頭水牛,它瞪了母黃牛一眼,便遊了過來,母黃牛尚未止渴,就被嚇走,它撒開四腿朝庫壩上跑去,那霸道的水牛便放棄了對它的攻擊。


    此刻,公黃牛正迎上它,擺動著有兩隻角的頭,並非與它相牴,而是對它親善與遊戲的表示。


    母黃牛似乎不感興趣,沿著庫壩徑直奔向庫壩那頭的山林,公黃牛也跟著跑,漸漸地就追上了。母黃牛正用舌頭舔吃著一棵水竹上青幽幽的葉子,它像那頭公黃牛一樣也長了一對棕紅色的角,不像水牛的角是彎的,這角像才從土裏冒出來的楠竹筍,根部圓粗,頂部尖細,仿佛是專門為了鬥爭或自衛用的。


    現在公黃牛在它的身後,用嘴聞它那長尾巴根下的y部。對公黃牛的所為,它毫不經意,就像一個排異分子,仍隻是放草。突然它翹起尾巴拉尿,那公黃牛卻用嘴接著啜飲,還滋滋有味地用舌頭舔著,像是享用一頓美餐。


    這時,母黃牛來了感覺,它站著不動,任由公黃牛友善地進攻。公黃牛腹部下那個肉嘟嘟的東西釺子樣地硬挺起來,於是它前進幾步跳起來,趴在母黃牛的背上,非常樂觀地行使它們傳宗接代的勾當。


    而在陰界,水牛亡魂正尋求投生的依附,就很自然地在它們歡娛的過程中種下了孕育的胚胎。


    驀地風起雲湧,滿山樹枝不自主地搖曳,更兼電閃雷鳴,黑壓壓的叢林裏貫注著一道道亮光。公黃牛有些害怕,迅速結束了行雲布雨的過程。


    天上的雨真的密匝匝地飄灑下來,濕透了樹枝草葉,耳邊隻聞蕭蕭的響聲,母黃牛直眨眼睛,因為雨鞭柔柔地抽打著它的身體,也抽打著它的眉睫。


    公黃牛已經走開了,它仍在林中放草,口裏還有點渴,正伸出舌頭吸啜著帶有更多水珠的草葉。


    一會兒,主人胡前找來了,它的棬繩不知什麽時候扭斷了,隻有一個木棬還串在鼻子的孔眼上。胡前在母黃牛活動的林間找尋了一下,不見那條棬繩,便扯一根有韌性的青藤拿在手裏,朝母黃牛繞過去,它正在吃草,知道主人來了,正要顛跑,才起一個念頭,剛把雨水淋濕的頭抬起來,機敏的胡前就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它鼻孔上的木棬,它不能強了,再強就有痛感。胡前用青藤暫時係住那木棬的一端,牽著牛走出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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