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在土路上飛快地移動著,是踮起腳尖跑的,恐弄出聲音來讓梁武警覺了。到一個有土坡的地方,那邊有一幢屋子,是梁武的家。尚未走到屋前的梁武突然感覺一團黑影投在足前,還沒有分辨出來,恍惚中,以為是天空低徊的蒼鷹移動的陰影,緩過神來,才發現他的袋子被人抓住了。


    那是一隻小孩的手,他捏住它,從容地迴過頭,見是華子,他說華子你要幹什麽?口氣盡量緩和。


    華子老著臉叫:我不喜歡你教給我的那種練彈弓槍的辦法,你還要告訴我一種好玩的方法。


    哦,是這樣。梁武挪動著眼珠,心裏有數了,說那好辦,你鬆手吧。見華子的手從袋口上拿開,他笑道:等會兒,我會滿足你。


    華子就跟著走進梁武的家門,梁武讓他坐在一把木椅上,把蛇皮袋放在場子裏,袋口還束著,他打開時,摸出一隻麻牯肚肥蛙,又把豎起的袋口折疊下來,用腳踩住,然後取出一把刀,叫出房內的妻子送來一塊砧板,將蛙摁在上麵殺,血淋淋的。


    華子望著梁武不說話,可臉孔是板著的。梁武一抬頭看見了,一邊剮蛙皮,一邊笑著說:你不要急,我會滿足你的。


    大約一袋煙工夫,梁武殺了一堆蛙肉,叫妻子用筲箕盛著,還吩咐她裝一碗拿去烹飪。一會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香味。華子已經坐得不耐煩了,站起來,走到梁武身邊說:叔叔,你不能讓我像傻子一樣坐著,你說過,該拿什麽來滿足我?梁武說有了,站起來喊妻子把那碗弄熟的蛙肉送來。


    妻子端蛙肉來了,問是不是梁武要吃,梁武卻讓她給了華子,華子接過碗筷,悶悶地吃起來,臉上慢慢地現出喜色。正要說什麽,梁武卻說:現在該滿足你了吧?華子想了一下,就點頭,腮幫子還在動,還在津津有味地品嚐著蛙肉。


    梁武不會給他白吃。這會兒,他問好吃麽,華子老實地點頭,梁武便說有時間跟我捉蛙去,保你天天有蛙肉吃。


    華子吃光碗裏最後一砣蛙肉說,我要學會捕蛙,還要學會殺蛙。梁叔,我拜你為師。梁武說行。此後華子捕殺了許多蛙,一雙手血糊糊的。


    這個情景陡然消失,一個聲音在說:黃鼠狼,你知道那個叫華子的小孩是誰嗎?黃鼠狼扭過脖子,見是司畜神來了,便用腳爪在籠子裏亂蹬,以示不滿。


    司畜神繼續問:你知道那個小孩是誰嗎?


    哼,我哪裏知道?我是畜生,你說的小孩是人,我又不是人。黃鼠狼不安地說,司畜神哦,你要把我塞進籠子裏關多久?


    司畜神說,不討論這個,關你在籠子裏自有定數,你也不必著急。你既然不明事理,我就告訴你,那個叫華子的小孩就是你。


    黃鼠狼感到驚訝,然後垂下脖子又抬起頭,說他胡謅。


    司畜神笑道:這裏麵有一段因果變化,到時候自然有大神給你指點。


    司畜神邊說邊從蔥鬱的楓樹上取下籠子,然後朝前麵走,偶爾止步轉身看著那棵楓樹。黃鼠狼則伸出前肢搭住籠裏的條格,那架勢好像是要擠出去,可是擠不動,它那圓柱狀的嘴唇隻能伸出一小截到外麵,兩隻鼓凸的眼珠子還在籠子內泛著陰冷的光澤,它說司畜神,你早該把裝我的籠子取下來,這兒的景色我都看厭了,也該換個地方吧!


    司畜神搖頭,說暫時不必換,我還要讓你看一看那棵楓樹。


    黃鼠狼說楓樹有什麽看頭,不就是像一把遮陽的綠傘?我不看,不看。隻見它用前肢上的趾爪捫住眼睛。


    司畜神撿一根枯枝伸進籠裏戳它,說你隻要睜開眼睛,就會發現新變化。黃鼠狼勉強拿開障眼的趾爪,果然發現前麵百米處有一團彤紅的火光,細看,不是火光,是挺拔的楓樹,它的葉子剛才都是綠的,怎麽一下子就變紅了?


    這樹紅楓好看嗎?司畜神問它未答,它愣住了。司畜神就此告訴它物象虛幻易變的道理。


    一會兒那樹紅楓燃燒起來,烈焰張天,天空中高翔的禿鷲什麽的,張開的翅膀都著火了,它們一隻隻墜落在大地上,被燒成黑炭,因為大地也著火了。


    黃鼠狼一陣恐慌,覷著司畜神說:這是怎麽迴事?仿佛換了一個世界。


    司畜神哈哈大笑,在黃鼠狼麵前揮一揮衣袖,那是什麽衣袖,在黃鼠狼看來都是冒著黑煙的火苗,黃鼠狼用兩隻前肢抱住頭,把眼睛捫住,說它害怕,不要看。


    司畜神把裝它的籠子扔在地上,地上熱烘烘的,黃鼠狼感到不適,爬至籠子上邊,驚駭地看著司畜神,司畜神告訴它,那燒得嗶啵作響的火苗是從地窟裏冒出來的,那是魚、小兔、雞等弱勢動物在遭遇捕殺時生出的一團團怨氣所集結的怨火,故而專門生啖小動物的禿鷲等猛禽一隻隻焚毀於噴湧而起的怨火。


    這時,黃鼠狼有被炙烤的感覺,隻好求助司畜神放它出來奔逃。司畜神念了一句咒語,那籠子就消失得了無蹤影。


    應該說黃鼠狼自由了,可是又被前後左右四麵騰空而起的怨火包圍,它大喊救命,司畜神說你已困於黑繩火地獄,不過片刻之後,你可以解脫出來。


    黃鼠狼誠惶誠恐,一眨眼不見了司畜神。卻見麵前一口血水池,這時周圍的火勢愈來愈猛,就要燒著身子了,黃鼠狼隻好跳進血水池,整個兒身子沉進去了,隻留一顆頭在上麵,它忽然發現血水池的西邊無火,一派恬靜,便奮力遊去。


    遊至數米遠,發現前麵是長滿鮮花和綠草的池岸,在水麵上,它的鼻翼翕動著,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再奮力遊一陣,就接近池岸了,可是它突然停住,在血水池裏轉過身子打算迴遊。


    這是為什麽?它看見一個高個子手持獵槍樣的家夥,與它相向走來,就要在岸邊相碰,它害怕了,害怕那獵槍樣的家夥,因為它們黃鼠狼家族的子民曾沒少被這家夥射殺。


    它正在迴遊,卻被高個子叫住,為什麽要上岸了,又要打迴轉?莫非怕我用獵槍射殺你?忽然,高個子踏血水而來,截住了它的去路,並把手裏的家夥舉起來,說這不是獵槍,是一條寶杖套著一個轉輪。


    果然,黃鼠狼看見寶杖下一個燦亮的圓圓的轉輪。它又掉轉頭朝池邊遊。這時,高個子讓它爬上轉輪,隻一躍,就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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