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月,胡想財那雙手腕非但沒有治愈,反倒越來越厲害,像中了風一樣腫脹得不能動。


    南門街劉打師診所裏的劉打師和侯打師一樣也是打吸筒,卻不起作用。當天上午又打了吸筒,吸出了膿血,下午卻又成了腫塊;再次打吸筒,又能吸出一泡膿血,仿佛膿血像泉水一樣,剛吸幹了,等會兒又有。劉打師對此束手無策。


    劉打師望著胡想財的父親,手掌朝上作攤牌狀,無奈地講,老人家,給你兒子另請高明吧!我確實沒有辦法治愈你兒子這雙發腫的手腕。


    胡父非常不高興,他問道,這該怎麽辦?你叫我另請高明,到哪裏去請呢?


    劉打師沉吟片刻,手握拳頭輕砸麵前的桌麵講,也不瞞你說,在這蒲圻縣城,我和北門的侯打師都是有名的,連我們都治不好這種病,就很難說了。


    胡想財納蠻(使勁兒)站起來,蹙著眉叫,爹,這個病,我不治了,反正背部也不疼了,就是這雙手腕有點腫痛,也不礙事。我們迴去算了。


    胡父反問,迴去?又看著劉打師問道,你看我兒子這雙手腕沒有治好,錢也花了幾千吊,你能否退一部分?


    劉打師一愣怔,繼而大聲講,你開玩笑。雖然你兒子的這雙手腕沒有治好,但我用了藥、花了工,也盡了我的本事。我收的錢都是該收的,沒有多餘收一吊錢,你怎麽說要我退一部分呢?這不可能。


    胡父雙手一攤,不服周地講,可是我們虧了哇?!


    劉打師說,生病本來就是虧,你還想賺不成?


    胡父望著胡想財憤憤不平地講,就這樣走,我心有不甘哦!


    劉打師把桌上算過藥費的算盤拿起來一摑,桌麵發出震動聲。他說,你兒子先在北門侯打師那裏治過,沒有治好,你就先找他看看,他能夠退一部分錢,我也退一部分錢。


    胡父說,算了,不找,我們自認倒黴。說著,他把靠牆放著的抬過胡想財的擔架往肩上一放,掉頭就要走。


    胡想財湊近胡父的耳畔低聲說,等到我的手腕好了,我要約一幫人好好教訓一下劉打師,看他還敢這麽囂張嗎?


    中午,已經迴家的胡想財正坐在桌前吃飯,他一雙手還是不能動,一動就痛。胡母正拿著調羹勺給他喂飯。


    突然,門口有腳步聲,也正在吃飯的胡父站起身,朝門口望去。胡迷財和胡得財一前一後地走進來了。


    胡父知道不是好事,假裝客氣地問,二位吃過午飯嗎?


    胡迷財說,你不管。他不像上幾次見麵就一臉笑,這迴是板著臉孔。


    胡父把拿在手裏的飯碗擱在桌上,朝堂屋裏散亂放著的椅子一指,依然客套地講,二位隨便坐。


    胡得財搖頭說,不想坐。


    胡想財曲起手肘,把胡母送到嘴邊喂飯給他的調羹勺一推,站起來問道,你們二位來幹什麽的?


    胡迷財崩緊的臉孔略微鬆弛,擠出一絲勉強的笑紋答道,想財哥應該清楚。


    胡得財講,我就直說吧!我們一起做苧麻生意賺的錢,也該結賬了吧?


    胡想財把桌子一拍,氣衝衝地講,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兩個就這麽逼我?告訴你,那次做苧麻生意賺的錢全部被我診這雙手花光了,一吊不剩。可我這雙手還沒有治好,要是治好了,我會把你們該得的錢一分一文都算給你們,急麽事?


    胡迷財說,要是你的一雙手……說到這裏,又支支吾吾地打住了。


    胡想財當然清楚胡迷財要說什麽,便憤懣地講,你能估死我這雙手治不好嗎?不可能,一定會好的。


    胡父勸告道,你們兩個也清楚,想財是個直爽人,要是他的手好了,你們一起做生意的錢,該分給你們多少,他會給的。


    胡母也幫腔,要不是想財一雙手出這種麻煩,該分給你們的錢,他早就給了。


    胡迷財說,既然想財已經這個樣子,我們就不說一起賺的錢如何分。前些天,我和得財用擔架把想財抬到縣城北門侯打師的診所裏治療,這個工錢該給我們吧!它與我們一起收苧麻賺的錢無關。


    胡父愣了一陣子,說,好,你們開個價,各要多少錢?


    胡迷財說,我和得財兩個每人20吊腳力錢,你該要給吧!


    胡父說,給就給。轉過頭,欲進自己的臥室去取錢。


    胡想財說,爹,你慢著。


    胡父站住不動。


    胡想財說,迷財、得財,我們平時是不是朋友?


    胡迷財勉強地一笑說,朋友歸朋友,但朋友之間再有情分,賬還不是要算清楚。


    胡得財幫腔,民間還有三親六眷之間人親財不親的說法呢!何況我們還隻是朋友,還不算三親六眷。


    胡父白了一眼胡想財講,算了,各給他們20吊腳力錢。


    胡母見老伴進臥室取錢,很不高興地說,你們這是麽朋友喔?想財遭災,手還沒有治好,你們就來逼債。


    胡想財說,就算我的手好了,你們這兩個認錢不認人的朋友我也不交了。


    胡迷財、胡得財均偏開頭,緘口不言。


    一會兒,胡父出來給他們一人20吊錢,他們才離開。


    胡迷財在跨出大門門檻之際,迴過頭,朝仍站在飯桌邊很生氣的胡想財留下一句話,要是把做苧麻生意一起賺的錢分給我們,我和得財今天從你爹手裏得到的40吊錢,就一向退給你爹,腳力錢就不要了,權當我們心甘情願地為你賣點力。


    胡想財不好聲氣地講,不說了,滾蛋!還啐出一口唾沫在虛空裏飛。


    晚上,胡家莊陰風慘慘,森森襲人。


    陰魂曹陽在冥府領到向胡想財索命的冥旨後,便趕到胡家莊胡想財家宅。才走到門口就被門神橫刀攔住。門神厲聲問道,哪裏的孤魂野鬼?為何夜闖私宅?


    陰魂曹陽一陣冷笑,從身上掏出一張紅紙在門神麵前一亮:你看這是什麽?


    門神定睛一看,小聲地講,冥府鬼判殿飭令:陰魂曹陽向過去世殺害他的冤家對頭胡想財索命,諸路神靈鬼怪不得阻攔。看到上麵蓋著的一個鮮紅大印,遂將拿出的樸刀放迴刀鞘,閃身迴到門扇裏。


    陰魂曹陽進了胡想財的家宅,才到堂屋,又被另一個門神盯上,然後伸開雙手攔住他的去路。


    這時,家神也現身了,並且問道,你是哪裏的鬼怪,到我家來幹嘛?


    陰魂曹陽說,我是生前被胡想財殺害的冤家對頭,今夜特來找胡想財索命。說著,他同樣掏出那張冥旨在家神麵前一晃。


    家神疑惑地說,冥府已派牛頭馬麵將胡想財的靈魂拘走,還沒有放迴,要是半年之內都不放迴,失了魂的胡想財自然會死去,何必要你來索他的命呢?


    陰魂曹陽說,生前我一家人押一船黃豆從赤壁過江,被胡想財一夥強人打劫殺害,我就是被胡想財殺害的人之一。


    冤有頭,債有主,我今夜就是來向他索命的。也得到冥府的許可,要不,能得到這張索命的冥旨嗎?邊說邊將冥旨放迴身上。


    他接道,本來我知道,牛頭馬麵二位神君已拘走胡想財的罪魂,如不放歸還陽,半年之內,他就會死去。作為與他有隔世之仇的冤家,就算他能夠活半年,我都不允許他活過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古已有之,我來找他索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勸胡家的家神就不要攔阻了。


    家神退至一邊,知趣地說,聽你如此說來,我也不好管了。


    沒有了阻攔,陰魂曹陽徑直來到胡想財睡覺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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