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民的亡靈說,你丈夫後來內心不安,才做了一些善事,在受審時,還有立功贖罪的表現,他說出了他所了解的陽間和陰間的捕快都沒有偵破的一樁命案,那就是七個劫匪在赤壁江上打劫一船黃豆,殺害一家老小七口人,這為陰差抓捕七個還活著的歹徒提供了重要線索。但是盡管如此,你丈夫還是功不抵過。記得判官說過,你丈夫世壽79歲,眼下才50掛零就已歸陰,削減了20多年壽命。


    伍夫人正要說什麽,女信徒就走了進來,手裏亮出那50塊大洋,伍夫人看了沉默不語;神父看了,大發感慨:鄧民先生雖然形體歸陰,但是靈體尚在,所言不虛哦!


    鄧民的亡靈說,秋英,你好好保重,時間到了,我告辭了。


    女信徒來到鄧民的靈牌前再要說什麽,卻無動靜,一片寂然。


    伍夫人繼續發牢騷說,既然我丈夫下了地獄,他的善事也白做了,他捐資蓋了一座廟,我打算把這座廟賣掉。


    神父皺眉瞅著她,語重心長地說,夫人,此言差矣!你丈夫做了好事,會有好事在。他下地獄把罪受完了,出離地獄之後,還會享受做了好事的福祿。你如果強著性子,硬是把他生前捐資所蓋的廟房賣了,說不定冥府還會在地獄給他加刑,這對他沒有好處,對你也沒有好處。你不要隻看眼前,要把心量放大一點。


    伍夫人不再言語,站起身低著頭默默地走出說事廳。


    夜晚,伍兩金家宅裏響起了蟋蟀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聲。


    伍大成死後,伍兩金再也不存在到伍大成家裏做工了。他感覺輕鬆多了,顧影自戀的宅於家裏。有時還得意地說:好哇!我參與一夥強人到赤壁江上打劫的事兒再也沒有人知道了,伍大成都過世了,再也沒有人抓住我的把柄不放了。


    又不時煩惱地自言自語:現在沒有本錢做生意,要是有人招集大夥兒再去打劫,我一定入夥也好發一筆橫財。


    他住在廂房的一張鋪上,夜深了,還遲遲不能入睡,翻來覆去的,又說些怨恨伍大成的話:要不是他“黑”了我1400吊錢,我手頭還有點活絡。可眼下的我一文不名,成了窮光蛋,看來明天還得去找胡想財、吳道德他們,想辦法采好點,再打劫一個財主,也好分點錢花花……抱著這種邪乎的奢望,慢慢地他就入睡了。


    恍惚中,一個牛頭形狀和一個馬麵形狀的人雙雙走到麵前。


    伍兩金的靈魂悚懼地問,你們是什麽人?找誰?


    牛頭、馬麵不約而同地迴答,你看我們的樣子就一定能夠認出,我們就是你們在陽世傳說中的牛頭、馬麵。今夜專門來找你。


    伍兩金有點不相信地講,傳說畢竟是傳說,哪裏還真的有牛頭、馬麵?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你們在夢中找我幹嗎?找我也是白找的,夢中一切都是虛幻的,我馬上就要醒過來,靈魂歸體。


    牛頭把有犄角的頭一擺,手一抖,一副鋥亮的銬子亮出來,說聲“著”,伍兩金的雙手就被銬住了。


    馬麵說,你的身體躺在鋪上沒法“醒”過來了,你的靈魂跟我們到鬼判殿去接受審判吧!


    伍兩金的靈魂叫喊著,快放了我,你們是不是抓錯了人?


    牛頭問,你說說,你叫什麽名字?


    伍兩金迴答,我叫伍兩金。


    牛頭說,那就沒有錯。我和馬麵兄弟就是奉命來抓你伍兩金的。


    伍兩金說,我又沒有犯法,你們抓我不是活冤枉嗎?


    牛頭嘿嘿一笑,搖著頭說,你敢說你沒有犯法?


    伍兩金強著勁兒講,你們抓我,總得有一個理由吧!你們說說,我犯了什麽法,幹嗎要抓我?我可是一個大好人啦!


    馬麵板起一副馬臉責道,你說你是一個大好人,比起築路架橋蓋寺廟的伍大成,你就算不得什麽了?告訴你伍大成都下了地獄,伍大成也說他是好人,他確實做過好事,不可否認,他也的確下了地獄,同樣不可否認。


    伍兩金疑惑地問,難道地獄裏專門關押好人的靈魂不成?


    馬麵說,地獄裏專門關押假好人真惡人。


    伍兩金大聲反詰,你們把我認作惡人了,憑什麽?


    牛頭也大吼一聲,就憑伍大成的舉報,他說你去年臘月廿四過小年,參與一夥強人在赤壁江上打劫一船黃豆,把一家老小七口人都殺害了,是不是?


    伍兩金麵色如土,語塞地垂頭喪氣。


    馬麵說,上路,不要磨蹭了。快到鬼判殿去,那可是陰間的法庭。你逃過了陽間的法庭,可逃不過陰間的法庭。


    在沉沉夜色中,伍兩金的靈魂被押解出門,他戀戀不舍地望一眼自己躺在鋪上的肉身,分明感覺到那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第二天早晨,陽光時而被雲彩蓋住,又時而透射出來,乍晴乍陰的。


    伍母洗漱後,就到灶屋裏煮飯。但是舀水淘米時,發現水缸裏空了,便走出屋門口,望著剛剛從牛欄裏牽出一條黃牛正走在場子裏的伍父叫喊,哎,挑一擔水來,水缸裏沒有水了。


    伍父將頭轉過來說,兒子伍兩金不是沒有出門嗎?你叫他快點起床,挑擔水不就行了?


    伍母說,你不知道?他懶惰得狠,別人叫他幹事,跑都跑不贏,自家人叫他幹事,他當耳邊風,不聽。


    伍父牢騷滿腹地講,就是你當娘的從小把他慣壞了。他現在長到人高馬大了,還不讓他幹點事,把他養著殺肉吃不成?你去叫他挑一擔水,他不挑水,叫他滾出這個家。


    伍母並沒有像伍父那樣性急,她迴屋就來到廂房邊,見兒子伍兩金已穿好衣服,比平常日都整潔些,但是他的樣子顯得很怪異,他在廂房裏瞄了一陣,又迴過來大睜著眼睛看著伍母,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伍母微微一笑,對他說,兩金,我是你媽,你這麽看著我幹嗎?現在缸裏沒有水了,你擔著水桶出門到井裏挑一擔水來吧!


    伍兩金的靈魂已被拘走,眼下是鄧民的亡靈附在他的身上,所以對伍母及她家裏情況等比較陌生。現在就姑且稱他為鄧民附體吧!


    這會兒,鄧民附體和睦地,但聲音變得粗獷,老人家,跟你挑一擔水可以,但我不知道水井在哪裏?


    這話把伍母弄迷糊了。她問道,兩金,怎麽了?你睡一夜,人就變傻了,我是你媽,你喊我老人家,莊上的水井在那兒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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