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獵人都靜靜地聽,但聽不明白老人為什麽患了胃癌不治,卻要來護鳥。這時,麻臉漢子就向吳興運提出問題,護鳥與患病是兩碼事,它們之間好像一點聯係都沒有,你爸爸幹嗎不治病而來到荒島上護鳥?我還真想不明白。


    吳興運感覺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便對吳國忠說,爸爸,你說說,最好說服這幾個獵人。


    護生得長生,殺生就短命。我之所以來到島嶼上阻止你們獵殺鳥雀,是因為我不想這麽快就死去,我患了胃癌,或許因為護生還能夠得救呢!這就是護生得長生。吳國忠想了想,終於說到點子上了。


    七八個獵人就像下炒鍋的芝麻豆子一樣炸開了,依你這麽講,我們打鳥就要短命嘍!怎麽可能呢?我們活得好好的,勁頭十足。


    吳國忠說,是報應的時候沒到,時候到了,你們悔之晚矣!當年我在部隊買來幾隻鴨子殺吃了沒事,後來殺吃多了,也就是殺吃了成千上萬隻鴨子就出現問題,從量變到質變,我眼下患了這個病,懷疑是當年殺吃了那麽多鴨子而出現的後遺症,那麽多鴨子的冤魂找到我,成為危及我生命的孽障,我來到島嶼上護鳥,就是想以將功贖罪的方式消除孽障,我想隻要孽障消除了,我患的胃癌這病或許就會不治而愈。


    吳國忠本來不會講這些道理,這會兒他幹嗎講得頭頭是道呢?原來是這裏的土地神旋即跳進他的腦子裏,加持他的思想,讓他談得句句在理。


    此刻,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再次發言,剛才吳伯伯說的護生得生長,殺生就短命,讓我聯想到一件真實的事情。你們大概都清楚南城西街有一個以殺豬為業的屠戶,他非常厲害,當年也非常風光,他賣肉時,一般不要過秤,你作為顧客說要幾斤幾兩,他用砍刀在肉案上把擺放的豬肉好像隨便一割,割下來,拿去一稱,不差毫厘。


    所以別人給他起一個讚許其手法精當的諢號:神刀手。這神刀手神氣了一些年,可是他尚未活到五十歲就死了。死前,在床上癱了半年,瘦成了皮包骨,經常說胡話,其實也不是胡話,是真話,他說,每天都有黑壓壓的豬魂圍過來找他算賬,每每獠著尖利的牙齒發狠地撕咬他,整天整夜的未能休止,而使他發出像豬過刀一樣痛苦的叫聲。


    麻臉漢子說,你不要扯遠了,神刀手隻能代表神刀手,不能代表任何人,我們現在要生活,至於以後怎麽樣,誰去管它?誰又說得準?我們隻管眼下的事,眼下吳總的父親勸我們不打鳥了,這無異於讓我們失業。我們問你,他有什麽權利讓我們失業?


    吳興運緩和著口氣講,你也不要把問題說得太糾結,為了成全我爸爸護生得長生的心願,我現在向你們這一班獵人表態:凡是聽我爸爸的勸告不再打鳥的獵人,可以到我們興隆建築公司上班,這樣你們不會失業了嗎?


    正站在麵前的幾個獵人都高興地說,那可以。隻有麻臉漢子說,那不行,到任何單位上班都不自由,打獵該多自由?!


    一位持槍的獵人同行勸道,打獵不長遠,收入不穩定,譬如說這荒鳥的鳥雀雖然多,但是你也打,我也打,他也打,總有一天會把它們打盡,打盡了,我們不也就失業了?倒不如找一個正正規規長期有工資發的單位上班。


    麻臉漢子算是默認了,不再與吳興運“抬杠”。七八個獵人又爭先恐後地講,幾時安排我們上班?


    明天上午,到我們公司報到。吳興運爽快地講。


    這時,吳國忠把吳興運拉到一棵樹下低聲說了一陣話,吳興運點頭。之後他站在地勢略高的位置對他們講,我爸爸剛才說了,今天就可以安排你們上班。他指著麵前身材高大的男子說,你們跟馬奔主任一起到島嶼南邊的碼頭去卸貨,我運了一大船房屋建築材料來了,準備在島嶼上建一幢房子,讓我的爸爸安住在這裏護鳥。


    行啦!七八個獵人異口同聲地迴答。


    跟我來!馬奔下個口令,把手一揮,就要領著他們走。吳興運一皺眉頭說,慢,你們都把獵槍裏的子彈跟我卸下來,然後再跟馬奔主任走。


    幾個獵人都聽話地把獵槍裏的子彈嘩啦啦地卸下來,裝進係在腰間的褡褳裏。隻有麻臉漢子雙手撫一撫獵槍,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吳興運便衝著他說,你不把子彈卸下來,就不必到我們公司報到。到我們公司上班的所有人都必須服從命令。


    我不扣動扳機,子彈在槍膛裏又不會自己跑出來打鳥,沒有什麽要緊呢!麻臉漢子這麽說,還是有點不情願。


    沒有道理可講,你要打鳥就繼續打鳥吧!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吳興運轉身就走。


    其中一個已走進林子的獵人又轉過來勸說麻臉漢子。麻臉漢子不語,卻手持獵槍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朝天空放了一槍,整座荒島仿佛都在應聲戰栗。麻臉漢子又朝正迴頭看他的吳興運叫道,吳總,我這樣做,比把子彈從槍膛裏卸下來還要好。


    吳興運不高興,在心裏說,他媽的,你總要別具一格。這時,眾鳥的啁啾聲從林子裏消失,隻聽到不同方位受驚的鳥兒撲棱棱的拍打翅膀飛離的聲音。


    麻臉漢子見吳興運沒說話,又冒失地開口講,吳總,我現在該可以跟馬奔主任一起走吧!


    你慢著,我征求一下意見。吳興運走近正拄著拐杖站在那兒的吳國忠,未及開口,吳國忠就先開口了,興運,既然他不再打鳥了,最後放一空槍也無妨,就讓他跟馬奔主任一起走吧!


    行!吳興運轉過身,把手一擺,衝著麻臉漢子說。麻臉漢子一陣小跑,鑽進叢林,跟上了馬奔引領的一夥放棄打獵而將擁有新工種的中年男子。


    一周後,這座荒島上豎起了一棟磚木結構的平房,並且粉刷一新,吳國忠住進去了。


    從此他在島上開始了護鳥生涯,兒子吳興運也很配合他,除了安排專人隔三差五用船舶給父親送來生活用品,還按父親的要求,請南城的篾匠師傅編織了一百多個鳥巢送至島上,分掛在叢林中,讓所有的鳥都有安家之處。並定時在鳥巢裏投放小米等食物供鳥雀食用。


    吳國忠為了爭取他人對他護鳥工作的理解,他還製作了四塊“吳老護鳥”的牌子,並用幾行小楷字道明他護鳥的原因。大致內容是說他患了胃癌,不想把錢花在治療上,倒想把應當給自己治病的錢通通投入到護鳥工作上來,他認為這樣更有意義。


    就算自己的胃癌不能痊愈,乃至有一天死去了,隻要島嶼上的眾鳥因為他的保護能夠自由自在地活著,他也認為值得!他希望來島上企圖獵殺鳥雀的獵人或一般人能夠理解他這份心情,並且放棄對鳥雀的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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