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著。馬承誌背過身繼續拋撒飼料,不想和她多哆嗦。


    那婦女忽然來一句,前幾天你在街上賣雞,你的一隻母雞蹬開係繩,飛出了你的框簍,一砣雞屎屙在一個姑娘的手腕上你還記得嗎?


    馬承誌一驚,停住手裏的活兒,看著她說,我記得,我當時給那姑娘賠禮了,有什麽事嗎?


    那婦女說,有事。馬承誌的心懸起來了,陰沉著臉說,難道她還要找麻煩?那婦女說,這個麻煩可大了。馬承誌擺道理,就是一砣雞屎,隻不過有點髒,洗幹淨就沒事兒,還有什麽事?


    那砣雞屎,她是洗幹淨了,可是你留在她心裏的印象沒有洗幹淨,她就要找你。那婦女微笑著講。


    你再說一遍。馬承誌沒有聽明白。


    那婦女不再重複,卻說,那姑娘委托我來找你。


    找我幹嗎?馬承誌有些緊張,把拋撒飼料的盆子放下,滿場地的雞們喜悅地蹦跳著,正在咯咯地啄食飼料。


    他也懶得觀察,隻注意聽那婦女說話,那姑娘委托我找你就是一件事,問你答應不答應,她願意和你談對象,覺得你誠實,與她又是同行,都是養雞的,談得來。


    馬承誌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下去了,他繞開話題講,原來你是說媒的,就算說成了,我也不可能買一雙鞋你穿,如果說成了,你就在這裏捉兩隻雞去作為酬謝!


    這麽說,你是同意了哦?那婦女笑眯眯地問。


    馬承誌沒有立即迴答,伸手指著他家門上一副寫著“穿衣不覺紅日近,思親唯見白雪飛”的白紙對聯說,我爺爺才過世,還沒有滿七,滿了七之後再談這個事吧!我現在養雞也正缺人手,如果那姑娘願意來做幫手,那是我馬承誌八百輩子修來的福,何樂而不為?


    有你這句話,我就落意了。那婦女向馬承誌揚揚手,算是打了招唿,就樂滋滋地離開這養雞場。


    大約兩個月後,那婦女就把那姑娘帶過來與馬承誌會麵,他們一見如故,不需要做媒的那婦女多說什麽,兩人就似乎心心相印了。


    馬承誌無話找話說,對不起,那次弄髒了你。那姑娘嫣然一笑,詼諧地講,沒有那次髒,哪有這分緣?我還挺感謝那次被你弄髒咧!


    馬承誌嘿嘿地笑,望著那姑娘講,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那婦女搶白,她叫熊英姿,是平川鎮熊家灣人,父親熊道德是有名的養雞專業戶,她可是養雞專業戶裏的技術人員。


    馬承誌把其它話都不認真聽,隻把熊英姿的姓名在嘴裏反複念叨著,然後望著她英姿颯爽的模樣,內心裏特別滿意,隻一個勁地向那婦女道謝。心想:該好好酬謝這位媒婆。


    不久,他賣了幾十隻雞,湊些錢,備了彩禮,由媒婆帶著他到熊英姿家認親。末了,他將幾百元錢的酬金遞給媒婆。


    未料媒婆推辭不受,說熊英姿已經給了兩份酬金,包括你的一份,也就是代你給了,我可不能得三份酬金。熊英姿了解你的情況,說你是個寡人,無父無母,爺爺奶奶也走了,很同情你的處境,所以特別關照你。


    馬承誌拿著媒婆退給他的裝著酬金的紅包說,那怎麽行?我一個大男人還要人家姑娘關照?媒婆瞅著他講,不要打腫臉稱胖子,你要麵對現實。我和熊英姿還沾親帶故呢,其實我們都在關照你。


    馬承誌甚為感激,不知怎麽表達才好,隻見他撲騰跪下來,給媒婆叩了幾個響頭。媒婆麻利欠身拉起他,說快起來,別折殺我了。場子裏的雞群因他們倆拉扯的動作而受驚,一隻隻不安地發出咯咯的叫聲。


    之後,熊英姿和馬承誌走到一起來了,她不但成了他的媳婦,還成了他養雞的技術顧問和幫手。


    馬承誌幹脆轉換角色,由熊英姿做他們雞場的老板,動腦筋的事兒或有什麽難題都由熊英姿完成,自己隻做些給雞喂食等直來直去的體力活兒。


    但還是遇到麻煩,他們婚後第四年夏天,一千多隻雞都發病,多數像患了痢疾似的拉稀,如果不救治,就會損失慘重。就算請獸醫來救治,估計費用也不菲。


    馬承誌沉默不語,發呆地俯視著那些雞眼睛眨巴著顯出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偶爾抬頭,見熊英姿拿著一本書在看,不慌不忙的樣子,就埋怨道,英姿,你還有心事看書,這些病雞怎麽搞?又賣不出去。還是去請獸醫吧!


    熊英姿有了自己主意,就把書收起,吩咐丈夫在家裏看護這些雞,她則出門去。


    半個時辰後,熊英姿就迴來了,她並沒有請獸醫,而是拎迴來一隻鼓囊囊的大袋子,馬承誌又用埋怨的眼光看著她說,英姿,你怎麽搞的?獸醫也不請,你不請我去請。


    熊英姿打開袋子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對他說,你去請獸醫,當然可以,可是我們家哪有那多錢支付這麽多病雞的治療費?


    暫時沒有錢給,先欠著,讓獸醫把雞病治好了,再把雞賣些出去,有了錢再給獸醫不就行了?馬承誌好像挺有思路的擺些道理,活人還被尿憋死不成?再說,如果獸醫不讓賒賬,我們家雞場南邊的雞籠裏不是關了一些沒有生病的健康雞嗎?讓他抓幾隻去作抵,不也行了?


    哦!算你聰明,你去請吧!熊英姿說著,看也不看他,繼續把袋子裏的東西倒出來,用一隻大盆子接著,裏麵放些清水調和。


    馬承誌到鎮上獸醫站去,沒有找到獸醫,別人告訴他胡獸醫被一個養牛專業戶一清早請去了,可能是牛發了病,你要在這裏等,如果中午不迴,下午肯定迴。馬承誌隻好等,等到太陽偏西,還不見胡獸醫迴,他沒有吃午飯,心裏很煩,又不想花錢在街上吃點什麽。


    獸醫站旁邊門店裏一個人見他等了太久,便說,你先迴去,待胡獸醫迴來了,我叫他到你的養雞場去,你隻告訴我,你的養雞場在哪兒。


    我的養雞場在馬家,我叫馬承誌,一問就清楚的。馬承誌自我介紹之後,掉頭就走。


    哦,我知道,你就是馬渡河的崽,二十多年前,你爸爸馬渡河開鑊掌鵝肉館很出名的,誰都知道。那人說著,也不知馬承誌聽見沒有。


    此刻響起摩托的馬達聲,那人一看是胡獸醫騎著摩托迴來了,就叫住他,指著剛剛離開這兒,還能看到背景的馬承誌說,老胡,那個人等你一天了,他家雞場的雞發病了。胡獸醫是瘦個兒,很精靈的樣子,他將拿下的藥箱,又放迴摩托車坐前的墊板上,朝馬承誌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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