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叫聲的上下樓裏的人陸續跑出來,可是聞到一股臭味都相繼捂著鼻子,費多能站在門口指著杜鵑仍垂吊著的屍體說,她的身子都腐敗了,臉上爬出蛆來。


    外人哪個敢進門去看,大都站在門口瞟一眼就走開了,因為那氣味實在難聞。


    幾個鄰居對費多能說,你是杜鵑的丈夫,你要迅速把她的屍體處理,讓她的靈魂得到安息。


    在幾個鄰居的點撥下,費多能進房去大著膽子將杜鵑垂吊在門楣上的屍體解下來。嘴裏不停地念叨,杜姐喲,你怎麽做這種傻事?


    這時,他已托人買來一卷白布將杜鵑的屍體一層層裹住,抱下樓來,叫一輛靈車送至城郊殯儀館火化。


    喪事草草收場,他捧著杜鵑的骨灰盒打算送到鄉下老家的祖墳山上安葬。


    可迴到家,父母親不允許,並說,我們從來不承認杜鵑是費家的媳婦,再說,她又沒有給費家生一兒半女,她的靈骨有什麽資格上費家的祖墳山?


    費多能無奈,隻好將杜鵑的骨灰盒一向捧迴城裏的家,安放在她的梳妝台上。


    七七四十九天(俗稱“末七”)後,又將她的骨灰盒送至城郊白雲山上的白雲陵園,購了一處陵墓安置。每年清明期間,他都帶上香燭鞭炮和插花等前來祭拜杜鵑的亡靈。


    過後,費多能總愛在鄉裏購買一些青蛙、泥鰍和鯽魚什麽的迴城裏去弄著吃,往往還抿上幾口酒,直到眼紅耳熱才罷休,感覺這生活有滋有味。


    常言道:飽暖思淫欲。費多能人還年輕,思淫欲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況他的妻子也走了。


    在這方麵他並不落伍,早在她的癱瘓老女人還在世的時候,他就瞞著她在外麵逛過花街柳巷。成了“孤家寡人”之後,這種事他就來得更頻繁。


    可是在風月場上快樂的時間短暫,煩惱的時間長。如何煩惱呢?不知不覺,他的生殖器長了菜花疣,到醫院檢查,說是染上了性命。


    醫生還問他,你是不是在外麵亂搞女人?他哪好意思迴答?隻略微歪著頭,臉倏地紅了。繼而問醫生,這個病能治好嗎?治不好我找別處醫院。


    醫生聳一聳披在身上的白大褂,滑稽地一笑:這種病我當然能夠治好,要不,還配當醫生嗎?不過,給你治好,你再去亂玩女人,這種菜花疣還會發的。也不管你到哪家醫院治,你亂逛窯子,複發的幾率都很大,而且複發就不好治了,嚴重的還會引起癌變。


    費多能聽得毛骨悚然,暗下決心,今後不亂玩女人了,要玩就玩一個,讓這病好了再說吧!


    他吃過醫生開出的幾副藥,打了幾次針,那個菜花疣枯蔫成一層幹皮脫落了,這病也徹底治愈了。現在他還真的想女人,但是不敢亂來,不想重蹈覆轍。


    既然想多玩女人不行,那麽想多吃點好吃的東西該行吧!其實也不行,費多能吃遍了山珍野味,尤其愛吃蛇肉,還習慣吞蛇膽,不知是誤傳還是正傳,說吞了蛇膽眼睛亮。其實他未考慮那多,隻管當時滿足口福。


    這樣的次數多了,感覺胃不舒服,慢慢地胃痛得難受,上醫院檢查令他大吃一驚:患上胃癌已到中期。


    醫生說,你怎麽不早些時到醫院作檢查?現在要動手術,要把胃切除,防止癌細胞向其它部位擴散。


    費多能嚇得癱軟在地上,醫生扶他起來,坐在靠牆的公共靠椅上,對他說,你要堅強。癌症並不可怕,特別是胃癌,有的人做手術後,也就是把胃切除了,活了幾十年沒事。


    費多能聽醫生這麽一說,如釋重負,但還是有隱憂。他問醫生,如果我的胃切除了,我吃下去的飯食裝在哪裏?


    醫生笑道,不能吃多,要少吃多餐,吃下去的飯食藏在腸道中,腸道好比道路,胃好比車站,飯食好比車輛,車輛不進站同樣可以停留在道路上。這麽講你明白了吧?費多能不停地點頭,心裏的壓力鬆弛了許多。


    做手術有風險需要家屬簽字,醫生問他的家屬在哪裏,費多能說他沒有家屬,自己簽字行不行?


    醫生想起前不久一個肝癌患者死在手術台上的醫療事故,不禁有些後怕,就一臉苦笑地說,有的患者自己簽了字,可是出了問題,其家屬和親戚還是來扯皮,這種冒險的事,我們當醫生的不能幹。


    費多能又問,不做手術行不行?


    醫生毫不含糊地說,這種病到了晚期非死不可,到時候開刀也不行了,相當於判了死刑。現在你的病不是晚期還說不定,手術做得成功的話,好比把一個死囚犯改成死緩,如果緩它10年、20年,當然你還年輕,最好緩30年,那也就夠了,人過了六十花甲,就等於活了較為圓滿的一輩子。再說不做手術,這麽嚴重的病,心裏壓力大,哪裏承受得起?一承受不起,人就會崩潰,就會加快死神接近你的步伐。


    這一席話說得費多能不寒而立,他哪有不怕死的?


    這時,他眼睛眨動著,像有了主意。忽然說,這樣吧!讓我的父親來給我簽字。醫生說可以,做手術宜早不宜遲。


    費多能迴到鄉下,到家門口時,看到父親費時吉已是滿頭白發,他差不多不認識了,因為他離開這個家15年多,當初由於他豁出去和老女人杜鵑結合成少夫老妻的家庭,父母相當反對,他就從來沒有迴過家,也沒有臉麵迴家,就與家裏斷絕了關係,父母也當自己的兒子死了一樣,不管他。至於兒子娶老女人當老婆,這個老婆後來癱瘓乃至自縊身亡等等變故,他們一概不知。


    此刻,費多能站在費時吉麵前,突然喊一聲阿爸。費時吉正在門口補魚網,他抬頭認出是自己的兒子,既心酸,又氣恨,足足看了費多能數秒鍾,然後沒好聲氣地說,阿爸不認你這個兒子。


    費多能雙膝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阿爸,兒子不孝,對不起您老人家。


    費時吉背過臉過。正在房裏忙活的老伴應可秀,聽到外麵有人說話,便走出來,一看是兒子費多能跪在門口,有些激動地說,兒呀!你怎麽知道迴來?這些年,阿媽想你就流淚,眼睛都哭瞎了一隻。


    費多能一看,媽媽的左眼陰翳覆蓋,顯然視力模糊。見她走過來要扯自己起來,他沒有立即起來,嘴裏說,阿媽,別扯我,讓孩兒給你下跪。


    別跪了,到屋裏去。應可秀拉著他的胳膊肘兒連聲說。


    費多能這才站起來,讓母親牽著他的手一起走進屋裏。


    費時吉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然在門口補綴那張破漏的漁網。


    當天吃午飯之際,費多能把他這些年在外麵發生的種種變故和不幸一五一十地講給倆老聽,當他把自己患了胃癌需要做手術,手術前要家人簽字的情況講出來時,母親禁不住撲簌簌地掉淚,一個勁地說,兒呀,你命好苦啊!這簽字的事兒,叫阿爸跟你簽。


    費時吉坐在那裏默默地聽,時而抿一口酒,當聽說兒子患了胃癌,他酒也不抿了,忽然站起來將杯裏剩餘的酒潑在地上,一臉嚴肅講,要不是患了這麽嚴重的病需要親屬簽字才能做手術,你還不準備迴這個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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