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鍾生和婆婆的心情一樣,她說,最好還是將烏龜放生,字都刻了。


    葉惠瓊支持這個意見,卻礙著鬧情緒的兒子,不立馬表示讚同,隻說,這烏龜有10斤,買下來花了1000元,找人刻字花了100元。


    柳三軍本來對那個法師說的話不太相信,覺得買烏龜放生是多餘,是吃虧不討好的事,又加上剛才那黑心的司機又多要錢,他心裏一直憤憤不平。


    隻見他又從母親手裏拿過那隻烏龜,動作還有點重,像是搶,還以發泄的口氣說,不放生了,把烏龜退給賣主。


    母親隻好順著他,跟著他往菜貿市場大門口走。還看了一眼那烏龜,發現它把伸出的腦袋縮進硬殼裏去了,仿佛已感知不祥之兆而尋求暫時的自我保護。


    抱著嬰孩的蔡鍾生也跟在後麵,這迴,她不想在門外等候,仿佛擔心自己被甩開了。


    菜場裏的水產攤位擺成兩條龍,中間自然形成一條巷子,留給顧客顧盼穿梭,挑選水產品。


    這地麵上總是水汪汪的,仿佛從來沒有幹過,即使大熱天也是這個樣子,因為許多魚類是活物,必須裝在盛水的大小盆子裏保鮮,裝入、取出少不了有水拋拋灑灑。


    再加上來自遠近河海湖庫的水產品是大車運,小車送,每日拖進拖出,弄得水產攤位的地麵濕漉漉的,空氣中還彌漫著的一股整日都消散不了的腥臭味著實難聞。


    可是常在這裏做買賣的個體攤主大都習慣了,沒有不適的感覺。隻是一些來得少的顧客不適應,在這水產攤位選貨,總是不願聞那氣味而屏住鼻翼慢慢地間隔著走,水多處就讓,把腳踏在稍幹的部位,免得打濕褲桶口,要是未卷起褲管的話。


    這會兒,抱著嬰孩的蔡鍾生已走到水產攤位的當頭,依舊是跟在後頭。


    葉惠瓊見地麵濕,迴過頭叫蔡鍾生就站在那兒不動。


    她走幾步,兒子已經在第四個水產攤位前站定。


    那攤主問他要買點什麽,他把手裏抓著的烏龜攤開說,我想退貨,這是大約半個小時之前在你這兒買的。


    攤主愣了一下,有些不高興地問,怎麽買走了,又要退?是烏龜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問題,退貨是要扣手續費的,扣售價的10%。


    這麽高?能不能少一點?柳三軍想起這烏龜價值1000元,得付100元手續費,覺得虧,才以商量的口氣問。


    攤主態度堅決地說,你覺得劃不來可以不退。


    葉惠瓊怕兒子又跟攤主吵,打圓場說,算了,你退900元。


    柳三軍向攤主橫了一眼,不太情願,他把烏龜沒有直接交給攤主,而是放在罩住一口裝有幾隻烏龜的木盆的網罩頂上。


    攤主正欲取烏龜在電子秤上稱一稱,看夠不夠斤兩,若有差池,便找理由不承認是他出售的,也就不存在退貨。


    作如此打算之際,攤主俯首一看,烏龜背上刻了字,便嚷道,這烏龜不是我的,你拿走。


    這烏龜是你的,隻不過我請人在龜背上刻了字。柳三軍解釋。


    攤主說,那不行,就算是我賣走的烏龜,你在龜背上刻了字,我也不會要了,要了也賣不出去,你不是想坑我吧?


    攤主把網罩頂上伸出半個頭正欲伺機爬走的烏龜拿起來塞迴柳三軍的手裏,催促道,拿走!拿走!別害我。


    柳三軍隻得認了,一副委屈且無奈的樣子。


    葉惠瓊說走。


    抱著嬰孩站在那裏的蔡鍾生便轉身朝菜場大門的出口啟步了,她想烏龜退不了貨,如果不放生就該迴家了吧!


    可是走出集貿市場大門時,柳三軍憤憤地說,我非要把這隻烏龜退給那攤主不可。


    葉惠瓊勸道,算了吧!龜背上刻了字,你退給他,就算攤主要了,也確實難以賣出去,莫難為人家。


    蔡鍾生見抱在懷裏的嬰孩入睡了,就輕輕插話,既然龜背上都刻了我們這一家人的名字,還是把它送到海邊去放生為好。


    葉惠瓊點頭認同,柳三軍很強,不同意,說他有辦法退貨,等會兒再去找攤主。


    葉惠瓊問他有什麽辦法,他不說。


    隻見柳三軍拿著烏龜往那邊街麵走,她和媳婦都跟在後麵,這才發現柳三軍又找到那個開始替他在烏龜背上刻字的雕刻匠,他要雕刻匠把龜背上刻的字兒打磨掉。


    雕刻匠是個戴著黑邊深度眼鏡的精瘦老人,見柳三軍拿著烏龜走過來,還以為刻錯了字兒,要他返工,當知道不是這迴事時,他用目光在柳三軍臉上掃來掃去,暗裏想:這個小夥子是不是有問題?是不是發瘋了?出錢請我刻好了字,不到半個小時又要我打磨掉。


    不過,雕刻匠未將心裏話說出來,隻反複看,麵前的小夥子又是挺正常的。便問,你這是為何?


    柳三軍說,你不管,把龜背上的字兒打磨掉就是了。


    那可以,你付開始刻字的半價,也就是50元,答應就幹,不答應,我也不攬這種做遊戲的活兒。雕刻匠顯得有點傲慢,不正眼看柳三軍。


    柳三軍掏出50元錢在雕刻匠麵前一晃,連聲說,可以可以,你不就是要錢?


    雕刻匠笑著迴答,我靠這吃飯,白幹的話,不就喝西北風?


    說著,他接過柳三軍遞過來的烏龜,拿起銼刀,幾下子就將龜背上的字兒打磨得模糊不清了。


    龜背上本來就是凹凸不平的,這會兒光滑多了,隻是那烏龜受驚不小,不僅那顆頭縮得很緊很深,就連四隻腳爪都緊縮在龜殼裏一動不動。


    雕刻匠拿著它,像拿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當他把“石頭”交還柳三軍時,柳三軍把那在手裏握熱了的50元錢也塞進了雕刻匠的手裏。


    葉惠瓊和蔡鍾生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是嬰孩這會兒換抱在葉惠瓊——他奶奶的懷裏。


    柳三軍捧著龜背上沒有字兒的烏龜得意地對母親和妻子說,走哇!


    在集貿市場水產攤位,那個見龜背上刻了字而拒絕退貨的攤主才做過幾筆生意,一抬頭又發現離開這兒不久的小夥子又過來了,手裏還是拿著那隻大烏龜。


    他背過臉,裝做沒有看見。很快就聽到小夥子叫他賣烏龜的師傅,給我退貨。


    攤主轉過頭固執己見地迴答,我不是說過,龜背上刻了字的烏龜不退貨。


    攤主還指著幾個空桶空盆說,我的生意好哩,你看這裏的烏龜、鱉魚和牡蠣等都賣光了,但是賣走貨的客戶,哪個像你,又來退貨?退貨都沒有問題,問題是不該拿著刻了字的烏龜來退貨。


    攤主麵對的小夥子當然就是他麵熟卻也很生分的柳三軍。


    柳三軍瞪他一眼,拿著烏龜指著龜背說,你看,上麵刻的字,都打磨掉了,這迴你該讓我退貨了吧?


    攤主仔細打量,果如所言,便打算接過這隻在一個小時前從他這兒賣走的大烏龜,然後扣下手續費再退款,但還是不想便宜了小夥子。


    攤主猶豫著,顯得很保守,他用指頭在烏龜背上敲了一下,開口講,我說一個意見,你接受得了就退貨,接受不了,就算了。


    柳三軍把手上鬆開的烏龜又抓緊了,答道,你講,要講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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