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鬱彎下腰,撿起了這根蠟燭。“燒靈屋,是指把這屋子裏的所有事物都燒掉嗎?”唐鬱問得很小心,像是一個乖孩子。他是在山上看到別人的煙蒂隨手一扔,會跟在後麵撿起來的性格。他從來都沒有隨意燒過什麽東西。“對。”唐鬱捧著蠟燭,很仔細地詢問:“那我要怎麽燒掉它?具體是從哪裏開始燒?”他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總是存在著足夠多的敬畏。“用燭火燒任何地方都可以。一張紙不管從哪個地方開始點燃,隻要火不熄滅,火焰就會吞噬掉它的全部。”黎生也給了足夠詳細的教程。“最後一個問題。”唐鬱問:“我可以從屋外點燃嗎?”“可以。”唐鬱點了點頭,他看過消防宣傳片,房子從起火到迴燃轟燃隻需要一個很短的時間,他怕自己站在屋內會葬身火海。將這些問題全都確認過了一遍,唐鬱這才捧著蠟燭走了出去。他走到門前。看了這做工精美的靈屋最後一眼。他舉起蠟燭,將燭光對上了房門,就像曾經他用橡皮擦對準寫了錯誤答案的紙張那樣。火舌舔舐上了房門,將結實的房門變成黑灰,下一刻,那火焰順著門框擴散到了附近的牆壁上,火焰一瞬間變大,一浪接著一浪,幾乎是轉瞬間就像連綿不絕的火浪鋪開! 明明是烈火在熊熊燃燒,但唐鬱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氣,反而是陰寒到極致的冷意從整個屋子蔓延開來。大片大片的紅在升騰、舞動、遊走,像被切割的血管裏噴湧而出的鮮血,盛大的火光將唐鬱從頭到尾都照得亮晶晶的、讓那沉寂的藍眸似乎也染上了熱烈虛幻的紅。唐鬱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這座浴火的房子,灰色的煙霧在房子周圍蔓延,散發出濃烈的冷香味。火焰隻在眨眼間就吞掉了靈屋外殼,解體了房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吞噬帷幔、樓梯、遺照、供桌……一路舔上了棺材。棺材似乎比靈屋內別的東西都要耐燃,沒有像紙張那樣被立刻燒盡。“燒靈屋,是指把這屋子裏的所有事物都燒掉嗎?”“對。”黎生也會被……燒掉?唐鬱愣了一下,隻見那緊閉的棺材突然開了一條縫隙。一隻小紙人探出了頭。它睜著兩隻被唐鬱親手點過的小眼睛,在火海中看向了唐鬱。這是黎生之前沒送出去的小紙人。隔著熊熊燃燒的烈火,從棺內傳出的黎生的聲音好像也被火焰扭曲過一般,透出一種虛幻感,“這裏的一切都會死去,如果你想救它,你現在可以帶走它。”小紙人怯怯地看著唐鬱。“你也……會死?”唐鬱問。火舌舔上了棺材蓋的一角,棺材蓋開始緩緩地消失,躺在棺材中的黎生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說著另外一個人的生死:“我也會死。”“但我不會真正死亡。”“我隻會不斷經曆死亡的循環。”唐鬱茫然地問:“你……會一直被火燒死?”“有很多種死法,火燒隻是其中一種。”黎生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恐怖的話。死亡循環……黎生死了……唐鬱腦海中湧出了無數淩亂的句子,到了最後,卻變成了不知道是誰提過的無間地獄。總有人說做了壞事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而無間地獄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可怕的存在,在無間地獄的人會永無止境地遭受折磨。藍眸顫顫地看向棺材裏的存在,如果是沈君行,這個時候應該會竭盡所能地賣慘,但躺在棺材裏的黎生仍舊用那冰冷的語氣說:“我的身體不會感受到人類的疼痛,我從不恐懼死亡。”他的語氣不像是無間地獄裏受罪的犯人。是地獄本身。 唐鬱又怔了一下,他朝著那燃燒著的棺材走去,棺材蓋已經被燃了大半,火舌舔上了棺材內壁,燒起了黎生垂落著的黑色長發、鋪開的衣袍。唐鬱曾一度很渴望“它”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提起“它”,第一時間在唐鬱腦海中冒出來的描述,就是怪物、不懂人類情感,沒有眼淚、沒有心、欺騙、交易,還有儀式。是怪物、是騙子、是變態、是魔鬼,一切一切糟糕可怕的詞匯似乎都可以用在“它”的身上。但與此同時,“它”身上又關聯著那麽多美好的詞語。溫柔、聰明、體貼,是哥哥、是學長、是男友,親情、友情、愛情,那些未曾萌芽的、或是剛剛開始、又或是牢不可破根深蒂固的感情,全都和“它”息息相關。於是愛和恨一起糾纏。那些濃烈的感情,從身體裏孕育而出,被“它”蠶食殆盡。 到了最後,唐鬱的內心似乎再也不會因為“它”而升起一絲一毫的情緒了。因為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一個隻想要利用他完成儀式的怪物,一個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感情的怪物。儀式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東西,誰都會喜歡,唐鬱也同樣如此。所以唐鬱選擇了儀式。他不想和這個怪物再有任何糾纏。他想要開啟新生活。一個沒有“它”的新生活。他猜想過那天,或許這個怪物來參加他的儀式時,也會有那麽一點的難過。但應該不多。畢竟怪物怎麽會擁有人類的感情呢?哪怕他利用“它”完成了儀式,怪物應該也會理解,會支持,可能等他成功完成儀式後,還會對他送上熱烈的祝賀。就像對他說趁熱吃掉孩子那樣。就是這樣的怪物。終於完成了儀式的怪物。在那天的黑暗一小時裏,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吃掉了“太陽”。吃掉了那漫長歲月裏、高懸在天上的視線。“它”終於徹徹底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連帶著詭異的遊戲、瘋狂的玩家,籠罩著全世界的可怕注視一齊消失了。這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他擁有了他想要的新生活,他靠自己的努力變得聰明和強大,他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了許多人。他在一步一步去實現他夢想的未來。但是……在關於未來的那麽暢想中,他卻從未有任何一個時刻,想過讓“它”去死。“唐鬱,代號藍蝶,超a級異能者,男,21歲。”“父母在他八歲那年因為車禍去世,唐鬱從八歲起,在沒有任何監護人照顧的情況,離奇地完成了小學、初中、高中的學業,目前是安大大三的學生。”“據唐鬱的同學、老師的評價,他們一致認為唐鬱是一個學習認真、性格內向、獨來獨往、人氣很高的學生。”“唐鬱在校園裏極受歡迎,許多女同學甚至男同學都在暗戀唐鬱。除了同學外,我們經過初步調查發現和唐鬱接觸過的鄰居、水果攤偶遇的路人......都會在極短時間內對唐鬱產生超過正常社交範圍的情愫。”“我們合理懷疑唐鬱的異能和魅力有關,一旦接近唐鬱,就會被異能影響,情不自禁被唐鬱吸引......”“唐鬱常年接受心理諮詢,據他的心理醫生宋醫生描述,唐鬱因為八歲那年的車禍,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近期唐鬱的病情有所好轉……”“對了,心理醫生同樣暗戀唐鬱。”“迄今為止,唐鬱沒有和任何人發展過戀愛關係。”“同時,唐鬱從未在網上瀏覽過任何色/情網站、小說,沒有購買過任何成人用品。”“眾所周知,異能者等級越高,越容易被能力影響喪失一部分人性。我們初步推測唐鬱可能喪失了這方麵的情感。”“唐鬱近一年的作息維持在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一點準時入睡,這期間,他沒有睡過一天懶覺,也沒有一天熬夜。”“同時在這一年中,唐鬱沒有點過任何高油高糖高熱量的外賣,他最常點的外賣是輕食沙拉,大部分時間唐鬱都會選擇自己下廚。”“而在此之前,唐鬱的作息、飲食和現代的亞健康人群沒有太大區別。”“在沒有明顯的外界因素影響下,唐鬱在一年的時間中都維持著如此嚴苛的健康生活,初步懷疑是唐鬱的異能導致的內部影響。”“也不排除是一年前唐鬱遭受了某種重大刺激,改變了他的生活方式。”“以上是我們在六個小時的緊急調查中,對唐鬱的初步了解。”唐鬱垂下眼。深夜的小區很安靜,隻能聽到沙沙的雨聲。唐鬱撐開傘,走在雨中。雨水密集地打在傘麵,微斜的傘麵下是一雙泛紅的藍眸。遠方駛來來一輛老式公交車,昏暗的車燈在雨夜顯得格外朦朧。鬼公交停了下來,唐鬱收起傘,走上鬼公交。在沒有雨傘遮蔽的那短暫幾秒,黑夜裏濃鬱的陰影如一把大傘般籠罩在了他的身上,隔絕掉了密集的雨水。但不知為何,唐鬱的睫羽卻像是被雨水打濕般濕潤。鬼公交無聲穿梭在下著大雨的城市,車窗外的所有風景都被模糊成了色塊。唐鬱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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