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堆一片嘩然,不斷猜測著現在是什麽情況。唐鬱卻沒有迴應。他像是對待一個全然的陌生人,不,比對陌生人還要冷漠。唐鬱願意冒死去救一個完全陌生的學生,會溫柔地捂住對方的耳朵,卻不會對鬱辜的聲音有任何反應。正在一層層往樓上攀爬、試圖搭建出一座通往天梯的藤蔓生長速度停了下來。藤蔓上的葉子在這一刻枯萎、凋謝。鬱辜那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被掐掉般結束,取而代之的是黎生冷冽的音色:唐鬱在桌上趴了許久,老陳被玩家氣走了,沒人上課,這節課變成了自習。叮咚的消息提示音響起。唐鬱的耳朵尖動了動,他沒有從桌上爬起來,額頭繼續抵著桌麵,手放在抽屜裏,打開手機,偷偷看著沈君行發來的消息。  沈君行:“小鬱要不要搬出寢室迴家住?”沈君行:“或者我在外麵給小鬱租房。”唐鬱盯著沈君行的消息,看了半天,才道:“不用。”沈君行:“小鬱不害怕和紙人同住嗎?”剛剛趴在桌上想了半天,唐鬱想清楚了,隻有真正解決掉紙人,才能解決問題,否則再怎麽躲躲藏藏也隻是在逃避問題。唐鬱冷靜地迴複:“沒關係,紙人怕水怕火,我隻需要帶著白蠟燭,或者哭出來,就可以嚇退紙人了。”他發出去的句子看起來格外成熟理智,仿佛無堅不摧。可現實中的唐鬱仍舊趴在桌上,像是身體無法承受住現實的負荷,藍眸疲憊內斂地微闔,似乎給他披一件薄毯,他就能在這個喧鬧又靜謐的夏日課堂沉沉睡去。半晌,沈君行發來了消息:“小鬱,困了就睡吧。”……今天的課不多,唐鬱上完課便迴到了寢室。他決心在今天找出紙人。並且燒了它。那隻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耳廓,從耳垂摸到了臉頰,還有濕漉漉的下頜,那上麵掛著淚。唐鬱直接嚇哭了。他之前還擔心自己流不出眼淚,現在卻像是水做的,恐懼的眼淚在不斷流淌。下一秒,那隻手撫摸上了唐鬱的淚痕,在觸碰到唐鬱的眼淚時,那像人一樣的肌膚變成了紙的質感,而後又變成了軟爛的紙張。“唐鬱!唐鬱你那邊怎麽了?!”“要不我們掛了重新再打一個過去吧?”雖然知道玩家看不到,可唐鬱卻生出了一種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玩家圍觀的羞恥感。他努力想要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可身子卻不住發顫,因為那不斷撫摸著他淚痕的手擦幹了他臉上所有的淚。而後,那觸感越發粗糙猶如砂紙一般的手,緩緩從唐鬱的臉上移開,落在了唐鬱持筆的手上。唐鬱像是提線木偶般被那隻手舉起了手,他感受到那隻手將他的筆尖落在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原本什麽也沒有,應該是空氣。可是現在黑暗中,筆尖卻像是戳中了一個人的胸膛……或是別的什麽地方。“也寫給我。”唐鬱似乎猜到了它的意思。“唐鬱。”有玩家聽出了黎生的音色,卻在這一刻不敢確認說話的主人是黎生。“這腰真細啊……”大概是紅蓋頭遮住眼、夜又深,看不清路,所以那道身影走得有些小心翼翼,嫁衣裙擺在走動間如蓮花般綻放。燕朗盯著那道紅色身影上方麵板的唐鬱二字,又有些難以置信地視線下移,落在被嫁衣掐出的綽約的腰身上。……那麽細的腰居然是男生的腰。唐鬱從來都是穿著寬鬆的衣物,雖然燕朗能猜到唐鬱的腰一定很細,但纖細的腰肢被醒目的紅色一勾勒,有一種極具視覺衝擊力的豔麗。哪怕紅蓋頭遮住了麵部,但那行走時如雲霧翻湧、蓮花綻放的曼妙身姿,高挑纖細的身材,還有唐鬱身後無數湧動的紅色藤蔓,都讓人忍不住腦補出了一個魅惑的精怪形象。“新娘請上轎~!”花轎上的紅色彩球隨著轎身一同傾斜,鸞鈴聲輕輕響起,繡著“禧”字的轎幃無風而動朝一側掀起,轎廂四角的紅色藤蔓勾住了唐鬱的手腕,輕柔又不失力道地往前一牽,唐鬱發軟的身子跟著往前一傾大紅蓋頭如紅浪般翻湧,隱約露出了半截雪白的下頜,和形狀優美的朱唇。那唇紅得像是上了口脂,又像是被人吻出的紅潤。燕朗的唿吸一滯,他的視線不由自主追隨著那一閃即逝的紅。直到紅蓋頭落下,直到唐鬱跌進了紅色喜轎,直到轎子重新迴正,那紅唇的形象依然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隻握住他的冰冷手掌輕柔鬆開,沒有安全感的唐鬱下意識想要去抓,隻來得及碰到一點衣角。四周似乎傳來了一陣笑聲,像在笑唐鬱的動作。“一拜~天地!”隨著這道聲音,唐鬱才明白為什麽剛剛新郎要鬆手,但這成親的節奏有些太快了,讓沒有經驗的唐鬱茫茫然彎下腰。隨著唐鬱低頭的動作,那被紅蓋頭局限的視野得到了一部分新的拓展,唐鬱的餘光忽然瞥到大堂左邊站著一群……踮起腳尖的賓客?!唐鬱的心髒驟然一緊,他驚恐地屏住唿吸,大腦一片空白地直起身。“二拜~高堂!”唐鬱渾身緊繃地換了一個拜堂的方向,他下意識想要找鬱辜求助,於是在拜堂時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旁的新郎。新郎的喜服並不像新娘服那麽長,因此唐鬱可以看到那紅色衣擺下的雙腳……同樣踮起腳尖!仿佛有一桶冰水從唐鬱的頭頂直接澆下,讓那渾渾噩噩的大腦在這一刻清醒了大半。正在和他拜堂的人不是鬱辜!是了!他早該反應過來的!鬱辜的手掌怎麽可能這麽冰冷!而且如果是鬱辜和他牽手的話,是絕對不可能這麽彬彬有禮地握著他,一定會與他十指緊扣。他剛剛實在是太暈了,很多東西都反應不過來,而現在反應過來好像也已經遲了,因為此刻堂中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夫妻~對拜!”一道道視線落在了遲遲不動的唐鬱身上。四周一瞬間變得無比寂靜,那些歡聲笑語、吹拉彈唱全都停了下來,明明沒有任何聲響,但唐鬱卻覺得耳畔邊仿佛有無數人在竊竊私語道:“新娘子怎麽不動了?”“新娘子為何不拜?” “……”唐鬱渾身僵硬,他的眼睛正在不安地亂轉,下一秒,唐鬱在猝不及防下,對上了一張詭異的紙人臉。那紙人彎著腰,歪著頭,正直勾勾盯著唐鬱看。“他發現了!”紙人開口道。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從唐鬱的脊背直竄天靈蓋,將腦海中殘留著的昏昏沉沉的感覺徹底衝散!在紙人開口的刹那,唐鬱已經驚慌失措地後退一大步,顫抖的手驟然掀開了蓋頭。隨著紅蓋頭的掀開,原本像施加了障眼法般的假象也像是被驟然揭開哪兒有什麽大堂、哪兒有什麽賓客,唐鬱身處在亂葬崗般的荒山上,四周擠滿了赴宴的紙人賓客,他剛剛拜的高堂是兩個牌位,上麵分別是唐鬱父母的名字。香燭點在了兩個牌位之間,燭光將唐鬱的影子投在了地麵,除了新娘的影子在地上搖曳外,一旁的新郎身影也暴露在了唐鬱的視野中。光看影子,那位新郎格外奇怪,它竟然生了兩個腦袋!唐鬱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到那位差點要和他對拜的新郎,是抱著一隻公雞的紙人,或者是被紙人抱著的公雞!“唐鬱。”黎生清冷的聲音如風一樣繚繞在了唐鬱的耳畔。唐鬱驟然轉過頭,飛快朝著四周看去,那半麵冠上的華麗流蘇隨著唐鬱的動作不斷晃動,破碎的光芒落在那睜大的藍眸裏。陰風繚繞的荒郊野嶺裏,到處是飄揚的紙錢、笑嘻嘻的紙人,還有在風中搖晃的白燈籠,但唯獨不見黎生的痕跡。“你不想我出現在你的麵前,所以我隻能以這種方式和你對拜。”那道聲音這樣說道。唐鬱停在了原地,一種巨大的荒誕感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的唇角抽搐般扯動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哈。”唐鬱輕顫的聲音在風中似乎隨時會消散:“那我還說過,我不想和你結婚,你又是怎麽做的呢?”因為那道聲音在念及唐鬱這兩個字時,那如寒冰般的聲音像是化為雪水般柔和。“流淚的感覺……很痛。”那像是冰雪做的怪物在這一刻也有了人的七情六欲一般,低聲道歉道:“抱歉。”紛紛揚揚的紙張如雪花般灑落在了校園裏,那簌簌的聲響仿佛是有無數道聲音在一齊輕聲道歉。唐鬱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言語。他頭頂的太陽耀眼依舊,灼熱的陽光灑滿大地。於是那些紙張像是冰雪見到了陽光一般,全都悄無聲息地融化了。“小鬱。”沈君行溫柔的嗓音如風一樣響起:“我現在知道過去的一切再也迴不去了。”“是我毀了這一切。”“眼鏡,我不會再戴,我也沒有資格再去戴。”“但是那張車票,我還是想要使用。”“我想要把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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