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有事能嚇到夏國公?”皇上的口氣還是淡淡的,就像他說的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說來與朕聽聽,讓朕長長見識。∷,”


    皇上說得越是輕描淡寫,不以為意,夏物生的眼皮子跳得越是厲害,有種皇上什麽都知道的感覺。


    “今天早上,臣剛醒來,就看到、就看到……”但他還是結結巴巴的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邊說邊暗暗觀察皇上的表情——皇上沒有表情,就像他說的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可是,他說的事情怎麽可能不要緊?


    這種事情不管發生在哪一個貴族和大臣家裏,都絕對是駭人聽聞、全城轟動的大事,皇上卻連眉都沒動一下,就像一切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或皇上樂見其成一般。


    這樣的發現令他手腳冰涼,連心髒似乎都失去了跳動的力氣。


    他說完之後,就跪在那裏,等著皇上安慰他或擔心他,但皇上隻是淡淡的道:“夏國公既然遇到了這麽可怕的事情,就該去京兆府報案,由京兆府找出兇手和保護夏國公,但夏國公卻匆匆來見朕,難不成是京兆府拒絕受理此案或敷衍了事不成?”


    夏物生覺得自己被打擊到了:“……”


    皇上怎麽這般冷血?


    他可是皇上的親堂舅和大功臣,遇到這樣的事情,皇上怎麽說得好像這事與皇上一點關係都沒有一般,連麵子上的客套上都不說一句,他在感情上和心理上真的接受不了。


    “皇上,”半晌他才道,“臣的下人認出這些死者中有人乃是宮裏的太監與宮女,這事不僅是有人在威脅臣,也是在威脅皇上哪!敢犯下這事的人一定極為厲害,要取臣的人頭隻怕也是小菜一碟,臣覺得除了皇上,沒有人能保護臣了!皇上——”


    他的淒然起來:“皇上若不肯保護臣,臣今天、今天就跪死在這裏了!”


    他開始真的相信,就算這事不是皇上謀劃的,皇上也一定是知情者,他除了求得皇上一個“庇護”的保證之外,再沒有萬全的保住自己的辦法了。


    秋骨寒盯著他,好一會兒不說話,直到他的汗水滴到地麵上,才忽然笑了一笑,道:“夏國公慌什麽呢?對方明明有機會可以殺了你,卻沒有對你動手,足以說明對方並沒有殺你之心,至少現在並沒有。朕想,隻要夏國公切勿仗著權勢胡亂得罪人,應該就不必擔心性命的事情。”


    夏物生心頭就是一窒,趕緊道:“皇上明察,臣一向嚴於律己,絕對不敢仗勢欺人哪!”


    嚴於律己?不敢仗勢欺人?


    現在的京城,誰不知道夏氏一族有多囂張和霸道?誰不想夏氏一族捅出什麽大亂子而遭來橫禍?


    甚至,前陣子夏如斯慘死的事情傳出去後,全京城可謂是幸災樂禍,拍手稱快,隻是夏氏一族還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招來眾怒,隻是眾人敢怒不敢言罷了。


    秋骨寒又笑了一笑,道:“如果夏國公真是忠臣和良臣,那麽,朕可以保證,夏國公一定會性命無憂。所以,你可以迴去了。”


    “如果真是……”這句話又把夏物生給嚇到了,難道皇上還覺得他可能不是忠臣和良臣?


    夏物生磕頭:“皇上,臣保證臣一定是忠臣和良臣,還請皇上相信臣的忠心。”


    秋骨寒有點不耐煩:“既然夏國公要朕相信,朕就相信吧。”


    “臣謝皇上保命之恩!”夏物生迅速說了這一句,又緊接著道,“臣還想問,臣應該如何處理此事?”


    秋骨寒的目光已經左右飄秒了,雖然心不在焉:“夏國公想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不必問朕。”


    “皇上,”夏物生還不肯放棄,“兇手殺的可是皇上的奴才,奴才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打的卻是皇上的臉啊,皇上難道要不聞不問,任由兇手為所欲為嗎?”


    就算這事有皇上的參與,但他也不想徹底忍下這個啞巴虧,至少,總得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吧?


    秋骨寒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如果死的真是宮裏的奴才,那這事交給京兆府和慎刑司共同去辦就好,朕日理萬機,難道要親自過問這樣的小事?”


    夏物生咬了咬牙,道:“皇上,事關重大,臣懇請皇上下旨,命刑部、軍機處、京兆府聯手查辦此案,務必把兇手抓到為止!”


    哪怕最終抓到的隻是替罪羊或小嘍囉,也比事情不了了之要好,要不然,這事傳出去以後(遲早會傳出去),沒有像樣的“兇手”伏法,他夏國公還怎麽在京城立足?


    秋骨寒盯著他:“隻不過死了幾十個奴才,夏國公卻想要朕興師動眾?”


    夏物生見皇上沒有追究之意,心裏也隱隱升起不滿,又咬了咬牙,道:“皇上,臣不敢隱瞞您,這事實在是太駭人聽聞,臣想壓都壓不住,外頭已經有人在猜測此事了,甚至還有人說、說……”


    秋骨寒沒有配合的問“說了什麽”,隻是淡淡的看著他,一副“你不說,朕就不問”的表情。


    沒辦法,夏物生隻得把非常忌諱的事情說了出來:“說、說這事是皇上謀劃的,目的是為了警告臣和威脅臣,還說、說皇上擔心臣功高震主,又怨恨臣參與了聯名奏請皇上廢後之事,故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若皇上不徹查此事,把真兇繩之以法,皇上的名聲一定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啊!”


    在來的路上,他反反複複的想過了,如果這事是皇上指使的,那麽皇上為什麽要這麽幹呢?


    他用盡他的智慧想來想去,就想到“功高震主”和“刁難皇後”兩件事,後者隻是導火線,前麵恐怕才是根本原因。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成了無數史書上所記載的悲劇功臣——為皇帝成就霸業殫精竭慮,立下汗馬功勞,功成之後卻因為權高位重,名望顯赫而招致皇帝的忌憚和防範,皇帝甚至想兔死狗烹,悲兮悲兮!


    於是他喜悲交加,喜的是他夏物生終究走到了連皇上都要忌憚的地位,憂的是他要如何麵對皇上的猜忌和打壓?


    他越想越是精神高度緊張和興奮,覺得有必要與皇上開誠布公的談一談,要不然他還要當權幾十年,總不能與皇上分心是不?


    所以,他才這樣拐彎抹角的試探皇上的心思和態度。


    說完之後,他就緊緊瞅著皇上,觀察和等待皇上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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