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慈和鳳若星進城的當天深夜,怒河兩岸下起了大雨。


    天色泛白的時候,大雨已經轉變成小雨。


    怒河的水位再度暴漲,已經逼近最高警戒線,一眼望去,河麵彌漫著淡淡的霧氣,襯著細雨如絲,對岸的懸崖與山林化成一片淡淡的灰影。


    就在這樣的晨色中,幾十道人影疾行於怒河南岸,迅速靠近一片山崖。


    為首的就是狩王陰九殺。


    他本該再晚幾天抵達軍營,但他另有打算,便暗中帶上幾十名高手,輕裝上陣,日夜兼程,率先抵達怒河南岸,準備強行渡河。


    他要秘密去救鳳翔空。


    如果尚國想救迴鳳翔空,費國一定會開出非常苛刻的條件,這些條件,不管是秋夜弦還是他,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他想救鳳翔空,隻能暗中行動,不能與費國談判和協商。


    此時是汛期,河水湍急,暗流洶湧,他強行渡河,簡直就是玩命,但他別無選擇。


    兩軍對峙的時期,兩國都加強了沿河的巡邏,他想強行渡河,隻能挑天氣不好、視線不清的時候,從避開對方察覺的角度來說,這個下著細雨的早晨是最好的時機。


    當然,這麽做非常兇險,稍有不慎、運氣不好或技藝不高,便會沒命。


    但是,危險與死亡絕對不能成為他畏懼、退縮的理由。


    事先堪察好的渡河地點,到了。


    他停下來,抬手,所有手下都站住。


    而後他下令:“陰風,你上去看看他們準備得如何。”


    “你們就地歇息,做好準備。”


    眾高手聞令,立刻就地找了避雨之處,或打坐調息,或飲水進食,或活動筋骨,努力把身體和精神調節到最佳狀態。


    陰九殺自己也拿了一條毛巾,慢慢擦拭臉上、身上的雨水。


    半柱香時間後,天色從朦朧變成泛白,但河麵的霧氣尚未變淡,對麵的景物仍然十分模糊。


    陰風從山崖上麵跑下來,對他道:“上麵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一刻鍾後開始行動。”


    陰九殺點頭:“你也趕緊準備。”


    而後他環視所有人:“一刻鍾後行動。”


    所有高手都站起來,脫掉淋濕的衣服,換上舒適的緊身衣,背上浮囊,纏上必備工具,站到河邊,盯著江麵。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氣氛驀然變得緊張起來。


    突然,有人指著江麵大聲道:“來了,信號來了。”


    眾人看去,看到一根木頭從江麵的上遊飄浮而來,很快就飄到了跟前。


    陰九殺深吸一口氣:“準備,一,二——”


    前麵十幾丈遠的上遊河邊,是一片高高的、頂部較為平坦的山崖,他已經讓數百名精兵提前數天進入那片山頭,就地取材,準備浮木,並搬到懸崖頂上擺好。


    渡河的時候,這些精兵會從懸崖頂上從近至遠的、以合適的速度拋下一根根浮木,這些浮木會順河飄下,而他們這些位於下遊的高手,會踩著這些浮木渡河。


    這是一項非常艱巨而冒險的任務。


    他這次帶來的三十名高手,不僅個個體力充沛,輕功高強,經驗豐富,而且水性十分高明,若非如此,根本不足以麵對這樣的挑戰。


    第一根浮木隻是信號。


    第二根浮木飄到跟前時才是開始。


    陰九殺動了。他像離弦的箭,跳上第二根浮木,借著這個支點,又跳上緊接而來的第三根浮木、第四根浮木……如此,不斷前往江心。


    一根根的木頭飄浮在江麵上,有先有後,有近有遠,接連不斷,形成一片黑點。


    千裏挑一的高手們緊張而有序,冷靜而高效的踩上一根根浮木,奔向對麵。


    一旦踩空了、踩滑了、踩偏了,或者多人踩到同一根木頭,木頭支撐不住這樣的重量,渡河者就會跌入湍急的河水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過河的人數不多,但場麵蔚為壯觀,驚心動魄。


    隻是,沒有觀眾。


    也不能有觀眾。


    離岸邊越遠,浮木越少,到江心的時候,可以踩踏的浮木更是零星,對渡河者來說,挑戰和危險越大。


    站在山崖頂上,負責拋浮木的精兵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當中最強壯、最有力的大漢以兩人一組,各抬住比較輕的浮木的兩端,先是一齊甩動手中的浮木,待調整到最佳角度後,才拚盡全力,將浮木惡狠狠的拋出去。


    他們做過試驗,力求拋出去的浮木能達到最遠的距離。


    但最遠的也就隻能掉到河心的位置。


    到了河心之後,他們對於強行渡河的同伴就愛莫能助,隻能祈禱他們順利了。


    河麵寬闊,足足有二三十丈,即使陰九殺等人已經憑借那些浮木抵達江心,還是不足以遊到對岸。


    這樣的河麵,連船都行駛不了,何況區區血肉之軀?


    這種時候,就靠黑無涯了。


    陰九殺會帶黑無涯上戰場,為了就是這一刻。


    除非真的沒有時間,否則他不會打無準備之仗,更何況是這麽重要的戰役?


    早在離京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如何渡江的辦法,並從禁軍中選拔可靠又符合條件的高手,同時飛書給他在北疆守軍中的親信,讓對方替他暗中選拔信得過的大力士與水性好、有經驗的高手。


    他抵達北疆的時候,事情其實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至於黑無涯,則是離京之後才知道陰九殺的計劃,雖然知道得遲了一點,但他還是利用趕路的時間,在特別給他準備的馬車裏研究可以彈出十幾丈遠的、穩固可靠的飛鉤。


    他是天才,是大師,這種挑戰當然難不倒他。


    這種時候,正是他大展雄風之時。


    過江的時候,他一直緊跟在陰九殺的身後,成為最早抵達江心的隊員之一。


    雖然他之前也進行了“踩木過河”的訓練,但輕功與水性真不算很好,好在其他人知道他的地位重要到不可取代,都特別照顧他和保護他,令他總算順利的抵達江心。


    “黑將軍,該你了。”陰九殺臨時封他為將軍,故而如此稱唿他。


    黑無涯沒有磨蹭,踩到最後一根浮木上後立刻按下手裏緊緊抱著的、長長的圓筒上的按鈕。


    瞬間,一隻鐵爪拖著長長的“尾巴”,宛如流星劃過天際,射向對麵懸崖上的大樹。


    站在江心的位置,雖然還是不能將對岸看得很清楚,但也能看明了個大概。


    他射得很準。


    他的機關兵器沒有辜負他的心血與希望。


    河中的浮木並不足以支撐這些大男人的重量,它們的作用僅僅是讓他們有一個支點可以落腳,落腳之後必須跳離,否則木頭一定會往下沉,他們也會因為重心搖晃而跌落江中。


    黑無涯就是因為發射飛鉤而稍微站了半秒,跌入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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