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陰府後,鳳驚華就一病不起。


    染了風寒倒還是小事,真正要緊的,是她在體力透支的狀態下強行使力,導致經脈、肌肉受損,外加雙腳嚴重凍傷。


    而且,她的傷情不能透露出去,因為她是呆在內宅的“花夫人”,不可能有機會患上凍傷、經脈肌肉受損這些病。


    當然,她外出去救狩王的事情,同樣是不可告人的內情。


    所以她隻能躺在自己的房間裏,對外隻說染了嚴重的風寒,不能出門。


    陰影熬好了藥,走進她的房間,準備給她喂藥。


    秋骨寒無聲無息地走進來,低聲道:“我來吧,你去照顧王爺。”


    陰影愣了一下,放下藥碗,走出去。


    秋骨寒在床邊坐下,看著臉色蠟黃的鳳驚華,握緊了拳頭。


    她差點就死了!而且是為了狩王而死。


    在他的追問下,陰影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他突然後悔,他應該想辦法弄傷自己,讓她留下來照顧他才對,而不是讓她去救狩王。


    但是,她不會告訴他她的事情,他隻是她救的一隻小狗,她保護他照顧他,但絕對不會將他當成對等的同伴。


    他不足以成為她的力量與依靠。


    “該喝藥了。”他說。


    鳳驚華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睛,含糊的應了一聲:“哦。”


    她發著高燒,眼澀喉痛,神誌不太清楚。


    秋骨寒俯身,將她抱起來,讓她靠躺在床頭上,這才慢慢地喂她喝藥。


    她的全身沒有半點力氣,哪怕抬抬手,也覺得整條手臂酸疼不堪。


    這就是透支體力的下場。


    她一口氣喝了三碗藥。


    秋骨寒偷偷的嚐了嚐她的藥,好苦,當然,同樣苦的藥他天天服用。


    喝完之後,鳳驚華覺得好受了一點,視線沒那麽朦朧,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為什麽是你?”她啞著聲音,瞪著秋骨寒,“這是你該做的事情嗎?”


    秋骨寒沒想到她會生氣,有點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道:“聽、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鳳驚華麵無表情:“現在是白天,你被別人看到怎麽辦?還有,你看一眼就夠了吧,怎麽坐這麽久?馬上迴去!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允許下樓,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看到王爺的侍從!你又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不說紫夫人、蘭夫人是皇上的人和四大世家的人,就說方白那幾個人,他們可是連橫的人,而連橫是前太子的心腹,嚴格說來,他們原本都是秋骨寒的對立者。


    若是讓他們發現秋骨寒的疑點,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狩王有自保的能力,但他呢?他有什麽能力自保?他靠著她或狩王,夠嗎?


    秋骨寒想解釋:“我下樓的時候很小心,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到的……”


    一隻碗砸到他的頭上。


    鳳驚華砸的。


    雖然她的手動一下都會疼得要命,但她還是惱怒地抓起一隻茶杯砸到他頭上。


    這一砸,令她疼得五官變形,哀哀的低叫兩聲。


    秋骨寒嚇得趕緊托住她的右臂,將那隻手臂小心地放進被子裏,低低地道:“我知錯了。我這就迴去,你不要生氣,我不會再犯了……”


    鳳驚華狠狠地瞪他:“你記住,你還在養病,理應臥床休息,不能見風,不能見光,你若是再這樣走來走去,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真的爬不起來!”


    這一次,她和狩王差點賠上性命,如果他因為大意而出事,她無法護他!


    她費了這麽多心血救他照顧他,可不是為了讓他冒險。


    秋骨寒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我這就迴去了,在你說可以之前,我不會再出門。”


    他無聲無息地走出去。


    沒讓任何人看到他出入和上下樓。


    他真的很小心,他的眼力、耳力、觀察力和觸覺在礦山為奴的那三年,被他磨練到了極致。


    尤其是晚上,他的感覺更是敏銳,他不會在被人看到的情況下貿然下樓。


    但是這些,她一定不會聽的,也不會信的。


    迴到閣樓後,他坐在黑暗裏,久久不動。


    然後他站起來,將被子覆在那根木頭上,隔著被子對著木頭拳打腳踢。


    因為他太弱了,所以才被她視為累贅吧?


    那麽,隻要他慢慢變強,比所有人都強,就沒問題了吧?


    漫漫長夜過去。


    漫漫白天過去。


    又一個長夜到來。


    鳳驚華還是全力酸痛無力,但風寒的症狀,減輕了許多。


    門被推開了,狩王披著白色的狐毛大氅進來,坐在床邊,看著鳳驚華:“身體可好了一些?”


    鳳驚華點頭,聲音還透著一些沙啞:“好多了。王爺呢?”


    狩王道:“無礙。”


    頓了頓,他緩緩道:“這次,是你救了本王,本王欠你一條命。”


    他的傷並不輕,但主要是外傷,外傷易治,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基本上就能下地。


    而且他長年駐紮北疆,習慣了嚴寒的天氣,江南最冷的這種時節,於他並無太大的挑戰。


    所以,休息了兩天後,他已經能下床走動。


    鳳驚華淡笑:“唇寒齒亡,王爺無事,我便無事,王爺有事,我便難全。何來欠我命之說?”


    她跟狩王,就是這樣的關係。


    為了自己,他們都需要全力保護對方,如此而已。


    狩王沉默:“即使如此,本王也會記得你這次的人情。”


    毒發和受傷之時,他的意識不那麽清楚,但她為他做的一切,他仍然都看在了眼裏。


    “說到人情,有一件事,我與王爺都該記住的。”鳳驚華將他們在花甲鎮上被四個神秘女子給救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來。


    狩王張開五指,看到那枚碧玉扳指果然不見了,淡道:“既是這樣,這份人情定然是要還的。”


    被救的那時,他已經昏迷過去,對這件事情完全沒有印象。


    醒來以後他也沒有注意到那枚扳指不見了。


    鳳驚華道:“日後若有帶著那枚板指的人出現,便是我們報恩之時。”


    狩王點頭,緩緩道:“我明日會正常去軍營辦公,跟你說一聲。”


    鳳驚華訝然:“這麽快?不多休息幾日麽?”


    狩王道:“現在至少可以確定,神佑營已經在那個人的手裏,其它三營現在還不能肯定。我少一天出勤,便少一分機會。”


    鳳驚華明白他的意思,一時間沉默下來。


    神佑營已經在秋夜弦的控製之中,所以神佑營才會爆發嚴重的中毒事件,將狩王引出城去。


    方白是在早上找到那片竹林的,當時竹林的後山已經被封鎖,也就是說,秋夜弦在一夜之間就增派不少人手封鎖了那片山,而那些人手,應該來自最近的神佑營。


    秋夜弦搞的是暗殺,在那樣的深夜,即使他是皇上,也不太可能從城裏調那麽多人手出城,但暗中從神佑營調出百來人封山,卻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另外,陰影去神佑營打聽狩王的下落時,神佑營隻說狩王迴城,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管,對狩王的下落顯得漠不關心。


    這一切,都在說明神佑營很可能已經在秋夜弦的控製之中。


    神佑將軍範江也是老將了,跟父親南征北戰多年,卻還是選擇了投靠秋夜弦,想來,她也不禁為父親感到悲哀。


    而其它三營,哪營已經被秋夜弦控製,哪營還沒有,這些都是狩王要麵對的問題。


    鳳驚華隻能說:“請王爺更加小心,再小心。”


    “那是當然。”狩王的眼眸,突然就閃爍出噬人的光芒來,口氣也挾帶上了一股殺氣,“既然本王此次大難不死,就有足夠的理由加強防備,連皇上也不能再說什麽。”


    堂堂的狩王被暗殺,差點喪命,那麽,他在身邊布置一群頂尖高手,就名正言順了吧?


    危機也是“機”,同樣可以從中找到機會。


    鳳驚華點頭,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狩王看著她:“你沒事,本王便放心了。”


    而後他不再說話,起身離開。


    鳳驚華躺下來,閉上眼睛。


    那時,為了救狩王,她不惜現出真容,與秋夜弦打了個照麵。


    秋夜弦那時是什麽心情?


    她不知道。但是那個時候,她的悲傷、絕望、質問,並不都是假的。


    而她流下的紅色的眼淚,雖是她從身上的傷口裏沾了鮮血後畫到臉上,但那一刻,她是流淚了。


    閉上眼睛,她關住了差點又要流出來的幾滴淚。


    次日,狩王帶傷出勤。


    這一次,他的身邊不再隻有零星幾個侍從,而是一群全副武裝的護衛。


    同時,他被費國派來的殺手行刺、差點喪命的消息傳遍了全城,全城百姓一邊憤怒的謾罵譴責費國的卑劣行徑,一邊誇讚狩王如何英勇、戰無不勝。


    狩王對被行刺的事情閉口不談,隻說這是“將家常事,不值一提”,不知內情的百姓便添油加醋,自行想象狩王如何身處絕境、如何單挑費國刺客、如何將費國豺狼嚇得屁滾尿流的場景,將狩王描繪成神一樣的人物。


    禁軍上下再度對狩王刮目相看,狩王的威名再升。


    至於陰府加強人手和防備,狩王在身邊帶了一群高手護衛的事情,更是獲得了百姓的理解與支持。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形容的,也許就是狩王眼下的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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